前世一桩桩旧事交织在纳兰柒脑海中,让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眯了眯眼看向屏风外,黄尚书依然坐在炕上,仰着脸同太傅谈笑风生。
“贤弟,依你所说,我确是不便去聂大人家拜访,还是先回府撰写折子,明日朝堂之上再论。”李太傅摆了摆手拒了丫鬟婆子们端上来的糕点茶水,撩起袍子起身告辞。
“李兄慢走。我这外孙虽年纪尚幼,但将来也是要出仕的,李兄若不嫌烦累,不若在折子里美言几句?”黄尚书急急作了个辑。
纳兰柒闻言有些焦虑,胸口似有百爪在挠。
恍惚之间,她心下闪过一丝清明。
她的父亲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见踪影,黄尚书应是有意让父亲避开李太傅的!
不似李太傅近乎迂腐的正直,她的父亲虽不慕权贵,在朝堂之上也只是文官闲臣,但对于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却是最清楚不过。
前世直至圣上召见纳兰玉泽,纳兰家众人对此事还是懵懂的,若是父亲能提前知晓,定能想清楚这背后的厉害关系。可李太傅做事的效率一向高的很,如果还家后再与父亲说这事,怕是折子都已经呈上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必须要拖住黄尚书。
纳兰柒猛得起身,憋足了力气撞向青花白底的红木屏风,屏风应声而倒,发出沉重的闷哼声。
外厅众人的聊天声戛然而止,面上皆是一愣。
“你这小皮猴,让你呆在屏风后免得冲撞了太傅,怎生还是闯了祸?”片刻后,黄尚书才反应了过来,皱着眉头唤丫鬟去扶起纳兰柒。
“这孩子怎么摔倒呢?可有大碍?”李太傅却从门槛处折了回来,面上难掩关切之情。
“能有什么大碍!这孩子在家就皮的很,虽是女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却是一样不落。”黄尚书急急在半程拦住了李太傅,又略带歉意地温声道:“千算万算,不料李兄临走时还被这不安分的惊扰了。唉,管家你去送送太傅,莫要再出什么差错。”
纳兰柒掺着丫鬟缓缓站了起来,只觉肩胛处似有千蚁在噬咬,痛的厉害。小孩子骨头极易折,想来是脱臼了。
“李太傅,我在家常听旁人盛赞您‘奥学群英伏,多才万乘钦’,心下对您钦慕已久。刚刚听您和尚书谈话,很是沉醉,见您要告辞了,急急起身准备行礼,竟是忘了自己在屏风后!结果一头撞在屏风上,让太傅惊扰了。”
她疼得几乎要惊呼出声,可最终只是绷直身体,长吁了一口气,朝李太傅扬起一张谦虚仰慕的脸。
“你这孩子,你是······”
李太傅愣住了。
“哥,我明天出嫁,你背我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别把你妹子摔了。”
“哥,我和你妹婿今儿逛庙会,碰到一狂妄小子说你是只会钻研经书的书呆子,你妹婿当场就给他来了一拳,厉不厉害?”
“哥,看见没?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六月了,你呀,很快就要添侄子或侄女啦。对了,哥,不是我说你,以前我没出嫁,你总说怕娶了个悍妇回来欺负我,等我出嫁后再成家。可如今,我都有孩子了,你还孑然一身。唉,我们的大文豪要是日后孤苦伶仃,可别怪自家妹子耽误娶妻哦!”
那张很多年都不再出现的嫣然笑脸,措不及防地闪现在李太傅眼前。
“李太傅,我叫纳兰柒,我父亲是纳兰俊义。”
纳兰柒见李太傅神色很是恍惚,面上也有些凄凄,心下已是了然,她和她的外祖母,也即是李太傅的妹妹,长得太过肖似。
“柒姐姐,你今儿闯的祸可真不少。先是不按拜访长辈的规律行事,硬是来迟了一刻钟,现下,又惊扰到了太傅。你呀你,还是别呆在这儿了惹外祖父生气了,随我去偏厅吧。”一直坐在屋角不出声气的纳兰妭突然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纳兰柒,插嘴道。
“快随你妹妹去偏厅!先前迟到,本就该罚你去面壁思过,可你说你仰慕太傅已久,我一时心软才准了你呆在屏风后旁听,现下再也不会心软了!”黄尚书再也持不住慈祥宽容的样子,有些严厉地喝斥出声。
纳兰柒听着这祖孙俩一唱一和,心下嗤笑。
“外祖,柒儿先前迟到,也是事出有因。”她委屈地抬眸看向黄尚书。
黄尚书面上已然有掩饰不住的不快,可纳兰柒只当没看见,继续温吞吞地说道。
“我在来的路上,恰巧碰见子彦书斋开门,我思量着外祖极爱子彦先生的画却又苦求不得,便也去碰了碰运气。”
一语掷地,满室鸦雀无声。
“哈哈哈,姐姐,你若不是在胡言乱语,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片刻后,整个屋子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甚至连奉茶的小丫鬟也都掩起了口鼻。纳兰妭更是夸张,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皱着鼻子做鬼脸。
“你求到了吗?”
一直呆立在一旁恍恍惚惚的李太傅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只是抓着袖口的手依然止不住颤抖。
“求到了。”纳兰柒对着那双饱含温和的眼,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