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属实稀奇。那妇人在地上用刀掘起泥,把水和了,捏在竹棒,似蜡烛一般,焠着灯便着。从上灯时点起,能燃到天明。”
泥水做蜡烛?
王则一愣,忽然想到道长曾与他说过的“遇烛而逐”,便止住脚步。
妇人身穿着孝服。俗语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这妇人本就俊美,穿一身缟素,更显得体态妖娆。虽不施脂粉,却也是天姿美色,如捧心西子、离月嫦娥一般。王则一见,就心生欢喜。
那妇人卖泥蜡烛已有好几日,早有人卖回家用过,确实能燃一夜。因此,妇人做出的十支泥烛,不多时就卖完了。
妇人也不多待,拾起挖泥的刀、挎起盛烛的篮,起身走了。
众人散去。
王则让手下做公的自去忙活,他信步随着那妇人。
就见那妇人出了西门,过了草市,行了足足十来里路,竟至一处荒天野地。
王则心里泛起嘀咕,心想不如等回家问过法师,再做计较。他转身要原路返回,然定睛一瞧,却不是来时的旧路。
只见高山连绵、峰峦如聚,竟不见路径,也没个行人。
王则不免心慌,却忽然听到那妇人在前头高声叫道:“王都排!好容易请你到此,怎要回去?”
王则拱手道:“娘子,你是哪个?怎识得我?”
妇人道:“都排,圣姑姑使我来请你去论大事。你不要疑忌,与我同去则个。”
王则听见“圣姑姑”一词,心里想起李道长所说谶语——“遇姑而兴”,稍稍安定。便大着胆子随妇人继续走。
行过一片松林,见一座庄院,妇人道:“这里便是圣姑姑所在,等都排久矣。”
入了庄子,自有青衣女童前来迎接,引入厅下,又去禀告此间主人。
而后,一位头戴星冠、身穿鹤氅的老婆婆现身。妇人道此便是“圣姑姑”。
王则参拜了。
圣姑姑请王则上厅。三人坐定,上了茶点。王则问那“圣姑姑”,请他至此,所为何事。
却听那圣姑姑道:“如今气数到了,你应着天数,合当发迹。河北三十六州,你当为霸主。”
王则骇了一跳,道:“仙姑莫出此言,宫中耳目较近,王则只是贝州一个军健,岂敢为三十六州之主?”
圣姑姑却笑着道:“你若无此福分,我怎着人来请你?天数使然,合该你当这霸主”。
王则一头雾水,心道,法师所言“兴”,就是这造饭的事吗?
属实荒唐。
圣姑姑说了一通,见王则兴致不高,便指着卖泥蜡烛的妇人道:“吾有此女,小字永儿,尚是女儿身,与你是五百年姻眷。今嫁此女与你为妻,助你成事。你意下如何?”
“感谢仙姑厚意,焉敢推阻。”王则精神一振,随后又苦笑道,“本州知州贪侵无度,害尽诸役百业,早惹得万人唾骂。两营官军,过役三个月,未见一个月的米钱,也是怨声载道。如我这般的人,吃那狗官的苦害不知多少,若能杀之,自然心里痛快。然我等庶民草芥,又不比千军万马,如何干得大事。”
圣姑姑笑道:“你独自一个,如何行得大事?必须依仗你的浑家。她手下有十万人马相助你,你才能反得成,才能做那霸主。”
王则看向厅外:“若真有这许多军马,仙姑的庄院能盛得下?”
圣姑姑微笑道:“这十万人马不用粮草,亦不须屯扎处。有急用便用,不用便收了。”
说罢,她让婢女取来两个草笼。一笼是黄豆、一笼是剪好的稻草,都递给那妇人永儿。
永儿伸手撮一把豆、抓一把稻草,朝空处一撒,喝声:“疾!”
一阵风起,随后便有二百来骑兵,铁马兵戈、威武雄壮,列阵于厅前。
王则见了,不由吃得一惊。回过神,他才道:“既有这等仙家本领,大事倒也干得。”
正说话间,就听庄外有人高声叫道:“剪草为马、撒豆成兵,你们要举事谋反吗?”
吓得王则心慌胆落。
机谋未就、计策才施,就被人捉了现行?
王则抬头去看声音来处,只见四人入了庄园。当先之人生得清奇古怪,头戴铁冠、脚穿草履、身上皂沿绯袍。面如噀血,目似怪星。骑着一头黄狮,迳入庄来。
圣姑姑道:“张先生,我与王都排在此议事。你来便来,何须大惊小怪。”
王则听罢,知道是熟人顽笑,这才松了口气。
张先生跳下黄狮,黄狮将头摇了一摇,竟化作一位道人。
圣姑姑做了介绍,王则才知这一人一“狮”,竟是州府通缉的“妖道”张鸾及其弟子卜吉。
“此三位是谁?”圣姑姑看向张鸾身后气势不俗的三个陌生面孔。
一个身高仅五尺,姿貌短小,却细眼长髯、甚有威重。
一个是世家贵公子模样,清朗似月,潇洒如风。
最后一个,却丑陋如恶鬼,雄壮过虎熊。
张鸾笑道:“这几位是贫道途中偶遇,虽无法术,却都是德才兼备、出将入相的栋梁之材。”
三位“栋梁”抱拳出列,各自报了姓名——
五尺者,名曹德。
贵公子,名袁基。
丑鬼,名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