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面上没甚么波动,银甲在阳光下随着呼吸起伏一闪一闪,喊回道:“乌矛单于请讲,老夫洗耳恭听。”
乌矛单于今日很高兴,大喊道:“老将军,你是最好的将军,今日你麾下的所有兵士,城里的所有百姓,我都可以放过。但要你归顺我,不用其他兵士,只要你一个人,从此为我效力,然后我一声令下,匈奴军就此收兵,你看如何?”
张骥在主帅身后站立,离主帅最近,对于乌矛单于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是立刻明白主帅会如何选择。
张骥还记得,主帅曾给他讲过,说是于国,将军率军作战,守卫边疆,不可投降。于己,将军忠君为脊,报国为梁,不可投敌。
若是投降,我军兵士受俘,我朝子民作奴,若是投敌,将军失了脊梁,再直不起腰来。
但是张骥知道,主帅一定会选择乌矛单于的招揽。
如果从这里看,将军可真是个烂好人,牺牲了他一个的名声、骨头,用骂名换来将士们和城中百姓的平安,是值得的。
但是张骥唯有叹息,再给他些时间,他或许能想出办法来,但是主帅已经等不了了,老将军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心地却是最软的,城中百姓开始有了烹儿奉母的势头,主帅一丁点儿也受不了这个。
天寒地冻里,两军对峙,一方气势汹汹,一方瘦骨嶙峋。
主帅眼里盛着大漠茫茫,俯视着乌矛单于,喊问道:“乌矛单于,不单匈奴军要撤兵,还要留下三分之一的粮食与这城中的百姓们,你可答应?”
北风扬起一席黄沙,旋转着往石头城墙上攀去。
乌矛单于犹豫了,低下头思索一会儿,衡量了利弊,觉得可行,便回道:“答应。你下来吧,我有礼物送予你。”
并且乌矛叫兵士清点粮食,通过城门边上的小门尽数递进去,城墙上的将领们见了实打实的牛羊肉,才慢慢反应过来,主帅是真的要过去了。
主帅转过身,身影在高大的石头城墙上消失,然后匈奴军队都看见城门大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人缓缓从门里走出来,没有骑马,没拿兵器,就连身上御赐的银甲,也褪下来了。
乌矛对主帅道:“老将军,为了表示我的诚心,只要你来,必受重用,因此这份礼物送给你。”语罢,伸手一指身侧的大汉。
大汉分别对乌矛和主帅点一点头,自报:“我乃此次拉达赛胜出的,部落中最勇猛的灰狼,今日以我的鲜血和头颅,迎接老将军。”
大汉握紧了手里的大砍刀,低下头,死死地盯了一会儿。
他留着繁密的胡子,在下巴处扎成三五个小辫子,刀面他今日特意磨了,此时能清楚的看见自己脸上的每根胡须。
他大喊一声,高高擎着手臂,大砍刀甩起落下,一股鲜红的热血喷涌出来,洒在黄沙上,仅仅冒了一会儿热气,就凝在了沙子上。
乌矛见了鲜血,大笑一阵才开口道:“老将军,这诚意如何?请上马吧。”
大汉原本和乌矛一样骑着马,两人并排着,现在大汉躺在地上,马匹空了出来。
主帅面对大汉的满地鲜血和尸首,不忍心看,也无法闭上眼睛,甚么也说不出来,对乌矛与尸首拱拱手,翻身上了马。
乌矛挥了挥手,示意大军后撤,他和主帅调转马头,这就要走了,石头城墙上的将领们看着主帅愈来愈远的身影,众人之中有哽咽之声。
就在这时,张骥原本沉郁的心情忽然涌出惊惧,旁人没有察觉到,但他分明听见:有一只箭已经离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