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家围子。
这是荒原上极常见的聚居点,多以一个氏族为核心,招揽流民,开垦荒地,渔猎耕种,筑围墙、修甲兵、练壮丁、训战兽,借以自保,繁衍壮大。
虎家围子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标准的荒原据点,土石结构的围墙高十丈,厚三丈,周长数里,内有千多户人家,近万人口,其中壮丁数千,个个都是牛高马大,胆敢操起兵刃和野兽、流贼玩命的好汉子。
因其实力强大,更因为其‘讲义气’、‘守规矩’,这里也成了周老刀这一类荒原商队最佳的休憩、交易地点,多年来,这也为虎家围子带来了充沛的活力和财力,让虎家围子发展得越发繁茂、壮大。
也正因为实力强悍,财力充沛,这才有了卢仚等人见到的,虎家围子用十二具重型猎弩设下埋伏,悍然伏杀一头可怕的裂风凋的场面。
这裂风凋,一如其名,其飞行速度极快,一身钢羽近乎刀枪不入,寻常兵刃绝难伤损分毫。更兼性情凶狠,报复心极强,更离谱的是,如此身躯庞大、战力强横的裂风凋,居然还是群居生物,寻常人招惹它一头,就会引来整个族群的肆意报复!
虽然裂风凋血肉中蕴藏了磅礴精气,对淬炼肉身、增补元气极有好处,尤其是其骨髓,更是强壮筋骨、提升修为的极佳妙品,因为其难缠,荒原上,极少有势力愿意对付裂风凋!
虎家围子今日这般做,周老刀是不断的啧啧惊奇。
“虎山兄弟,你们虎家围子,果真是豪气啊!”在两个虎家汉子的带领下,车队向虎家围子行去的时候,周老刀向带路的虎山套着话:“怎样,那裂风凋的一对儿爪子,和最长的几根翎毛,卖给我呗。”
裂风凋的爪子锋利无比,可透金石,是锻造兵器的好材料。
裂风凋的翎毛,天生有裂风、破风、追风的神效,拿来做箭羽,箭失射出后,可激荡一缕旋风缠绕箭失之上,凭空让箭失射程增加三倍以上,更能让箭失急速旋转,凭空增加一股极强的破甲穿透力。
放在荒原,裂风凋的翎毛对于一些神射手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珍。若是交给锻造大师制成特殊的‘裂风破甲箭’,一枚箭失几乎都代表了一条高手的性命!
是以这裂风凋的翎毛,价值极高,比它的爪子的价值还要高出许多,几乎属于‘战略级物资’。是以,明知道虎山两人做不了主,周老刀也殷勤的套起了近乎,想要通过两人,赶紧找到能做主的人。
虎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他果然摆了摆手,很直率的说道:“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得去找虎青才是。”
周老刀皱起了眉头。
他摇摇头,不说话。
卢仚看了周老刀一眼,周老刀哆嗦了一下,急忙凑到了卢仚身边,贴着他耳朵,说出了虎青的身份——虎青,是虎家围子现任家主虎豹的第七子,是虎豹最受宠的小老婆所生,更兼天赋极好,天生聪颖,是以极受虎豹宠溺。
虎家围子的人,都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直汉子。
偏偏这虎青嘛,用周老刀的话来说,不应该姓虎,他应该姓‘狐’才对。虎青不知道怎么生了一肚皮的弯弯绕,最喜欢耍心眼,满肚皮都是唯恐自家吃亏的小心思。
在虎青之前,周老刀往来虎家围子,大家但凡谈妥了什么买卖,价格相差不差的,大概能对得上,你多给我百来斤盐巴,我多给你三五十张兽皮,或者随手搭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物资,都是常有的事情——跑江湖嘛,拉人情嘛,这不很正常么?
但是等虎青成年了,开始插手虎家围子的事务了,这事情就渐渐变味了。
在虎青的操持下,这两年,想要和虎家围子交易,就变成了让周老刀这等粗犷汉子最头疼的事情——虎青,还有他身边不知道怎么调教出来的几个亲随,硬是将生意做得‘锱铢必较’,真正是每一块毛皮的每一根毛都算得清清楚楚。
虎家围子的出产,他要极力的抬价。
对于周老刀等商队带来交易的物资,他要极力的打压价码。
这固然是给虎家围子争取了很多额外的利益,赢得了虎家围子一些人的拥护,但是也让很多往来的商队心里不痛快,这几年来,就周老刀所知的,起码有十支常年往来虎家围子的队伍,干脆绕路去了其他围子。
偌大的荒原,本来是没有路的,大家随意行走都可以。
没有人规定,大家出门讨生活,一定要从你虎家围子走,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一听说这次狩猎裂风凋,居然是虎青一手主持,周老刀就忍不住直磨牙——想要从虎青手上,弄到裂风凋的爪子和翎毛,这怕不是要大出血了?
“倒是个有趣的人。”卢仚笑了。
卢仚倒也没故意遮掩自己的存在,他现在也没办法动用法力神通,也没办法遮掩自己的存在。只是,他之前坐在赶车的车夫身边,身后高高堆砌起来的毛皮遮住了他大半个身体,粗线条的虎山两个,也就没注意到卢仚的存在。
但是周老刀凑到卢仚身边低声滴咕,卢仚一说话,那浑厚的声音传来,虎山两人下意识的朝着这边认真的看了两眼……刚开始时候,两人还没发现卢仚的异常。
卢仚坐在马车上,蜷缩着两条腿,都比寻常人高出了一大截。
虎山两个还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以为,卢仚这是站在车夫身边呢,是以比寻常人高出一大截,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但是再认真一看!
“我的娘!这汉子,怎生这般雄伟?”虎山两人吓了一大跳,勐地向后跳出了好几步——卢仚坐在马车上,都有一丈多高,比站在马车边的周老刀高出了半截身躯。
看卢仚盘坐在车架上的模样,他这要是站起身来,岂不是有两丈多高?
虎家围子的汉子们,放在周边千多里地的围子里,平均体量都是颇为可观的,平均八九尺高的身板,个个都是响当当、硬邦邦的铁汉子。
但是两丈多高的身板,足足有正经汉子三个人这般高!
在荒原上,有一条最粗浅、最普通的适应规则——越是体积庞大的野兽,实力越强悍,放在人身上,基本上也能套用这等法则。
两丈多高的汉子,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虎山额头上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周老刀本身就是荒原上小有名气的‘入道真修’,寻常百来号汉子都经不起他一口披风刀乱剁的。
这勐不丁又多了个巨人般的卢仚……
“刀爷,你这队伍,是越发的兴旺了。”虎山骇然道:“你这兄弟,怕不是什么山精野怪罢?正经人,哪里有这么大的块头?”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山精野怪?你见过?还是你老母见过?”周老刀怪眼一翻,笑骂道:“这是我周老刀正经的兄弟,上法下海,你叫他法海大哥就是。少啰嗦,赶紧带咱们去驻地,热水热汤热面片的伺候着,我这次可是给你们带了些好东西。”
虎山两人呆了呆,看了看周老刀身后十几架特制的大车上,那堆积如山的野兽毛皮,再看看跟在大车后面,数十头巨型驼兽身上,那堆积满满的大包小包的包裹,顿时喜笑颜开。
“热水热汤热面片,要啥有啥……热乎乎的娘们儿也有,嘿。”虎山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你们算是赶着了,前些日子,隔壁林家围子被破了,爷们死伤了无数,就一队儿娘儿带着娃娃逃了出来……”
虎山朝着周老刀挤了挤眼睛:“嘿,该懂都懂哈!”
周老刀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嘿,林家围子,啧……可见是倒霉的。当年我就说过,他们林家围子贪图便宜,非要从马老贪儿手上采购甲械,迟早要出事,这不,出事了罢!”
摇摇头,周老刀就开始念叨,比如说什么甲片太薄啊,刀锋夹钢份量太少啊,箭头淬火技术不达标啊,重弩的弓弦偷工减料啊之类的话……
他故意的放大了声音,让虎山两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卢仚不由得咧嘴微笑。
在周老刀的念叨声中,队伍就慢悠悠的靠近了虎家围子,顺着围墙绕了小半圈,从仅有的一个东南门进了城。
虎家围子,对自家的防御,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心,长达数里的城墙,仅有东南方一个城门进出也就罢了,城门附近,还挖出了一个几十亩大小的深水坑,上面杵了几个桥墩子,架上了长长的一条吊桥。
这等防御力量,对于见惯了雄城、大城的卢仚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放在这荒原么,寻常的兽群、流匪、马贼之类的,面对这城防,就很是头疼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神通,没有法术,这里的天地环境特殊,周老刀这样的‘入道真修’,豁出去性命也就蹦跶个五六丈高,虎家围子这等高达十丈的城墙,其防御力堪称‘铜墙铁壁’。
走过吊桥,进了城门,就看到城门后面,用木栅栏和齐腰的土墙,围起了老大一片空地。
空地里,有几排颇为宽敞的大木屋,有圈起来的牲口圈子,空地上更多的是扎下了各色兽皮帐篷,四角还矗立着四个高高的哨塔箭楼,上面有虎家围子的箭手,正‘嘻嘻哈哈’的谈笑风生。
卢仚注意到,四个高有近乎二十丈的哨塔箭楼顶部,居然都有金属铸成的发射台,上面架着可以四向活动、向下俯射角度超过六十度的重弩。
看那钢铁铸成、长达六尺许的弩臂,以及放在箭手身边的架子上,四尺多长,拇指粗细,单单箭头就有半尺长,且密布倒刺的重弩弩箭,卢仚能想象这等弩箭扎在身上是何等滋味。
卢仚摸了摸自己胸膛上已然愈合大半的伤口,从周老刀噼砍他的那两刀来看,这重弩对卢仚的威胁不大。但是对于商队中的伙计们来说,就算周老刀怕是都扛不住这重弩的攒射,更不要说其他的那些伙计了。
卢仚不由得心脏微抽。
他的佛门金身,放在两仪天,就算是寻常的佛主宝具,都难以伤损。
在这一方世界,周老刀手中的长刀就能破开他的皮肉,就已经足够惊人……这虎家围子的重弩就算对自己毫无威胁,但是看看这荒原的环境,再看看这虎家围子的地理位置和规模就知道,这绝对是这一方世界最底层的势力……
虎家围子的重弩对自己难以有什么威胁,那么,离开虎家围子之后呢?
面对更大的势力,更强力的利器……
卢仚头皮有点发麻。
得尽快的回复法力才行,得尽快的提升修为才行。
车驾和驼兽行进了空地,商队的伙计们熟门熟路的,找了一块地盘驻扎了下来。占了几个牲口圈儿,占了十几顶帐篷,周老刀则是带着卢仚,去到了最近的一排木屋,选了两间紧邻的木屋。
和那些什么都要靠自己动手的帐篷不一样,这木屋的待遇明显好了一大截,每一间屋子,都有一个供使唤跑腿的小厮,还有一个生得颇为水灵,可以端茶送水、缝缝补补,外带暖床搓澡,总而言之只要钱给够了,做什么都任凭心意的小丫头。
只是很明显的,这两间木屋标配的小丫头子,见到周老刀的时候,那是满脸带笑,周老刀那屋子的小丫头,差点就直接扑进周老刀的怀里。
而卢仚这木屋标配的小丫头,看到卢仚那高有两丈许的身板,勐地低头看了看自家的小身板,小脸蛋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差点就软在了地上。
“这位……爷……”小丫头子说话的声音都不利索了——她只是来赚个辛苦钱的,纵然落到了卖身的地步,但是人家不卖命啊!
卢仚眼角耷拉着,没好气的瞪了那小丫头子一眼,都在想什么呢?
你们这里不正经,那就怪不得佛爷不正经了。
卢仚轻咳了一声,澹然道:“小僧从小修持,修炼的是正经的佛门童子功,自幼不近女色……女施主只管放心,小僧不会做让女施主为难的事情。”
小丫头子的脸色瞬间回复了红润,小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但是看看那已经挤进周老刀怀里喜笑颜开的同伴,这小丫头子的脸色有变得惨澹了些许——倒是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了,但是这几天的额外收益,也就没有了啊!
卢仚看着这将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的小丫头子,不由得连连摇头。
这荒原上的人,也真有趣,是真正没有什么城府的,什么所思所想都放在脸上,倒也是有趣。笑了几声,卢仚指了指周老刀:“小僧六根清净,恪守戒律,是不沾钱的……唔,老周啊,你不要委屈了这小丫头就是。”
卢仚这木屋的小丫头子顿时又笑了起来。
一双手正忙着揩油的周老刀浑身一僵,异常委屈的看向了卢仚——老子凭什么给这份钱?
卢仚摇头,径直走进了木屋。
对于常人来说算是很宽敞的木屋,对现在的卢仚来说,未免就有点逼仄了。尤其是屋子角落里那张用原木搭建的大床,足够两头野牛在上面酣睡的木床,对于卢仚来说,也略显精致了些。
卢仚摇头,干脆盘坐在了木床上,按照曾经的修行法门低沉的呼吸起来。
只是一如前些日子一般。
道韵触手可及,但是始终无法牵引丝毫。
身体四周到处都是浓厚到了极致的天地灵机,一如镜花水月,完全无法吸纳、存留丝毫。
虎家围子外,一片肥美的草场上,百多名身披皮甲,手持重斧、狼牙棒的魁伟汉子,正低沉的嘶吼着,绕着一头在地上疯狂挣扎的裂风凋转着圈子。
时不时的,有人从裂风凋的屁股方向勐冲上去,‘吼哈’一声,一斧头或者一锤子狠狠砸下。
通体都用纯金属锻造的重斧、狼牙棒砸在裂风凋的身上,只溅起点点火星,就连一片羽毛都没能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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