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佑在江东的举步维艰不同,何濡在平城越来越风生水起,他压根就不搭理太子,东宫除了杀李琇那次,后面去都没有去过,整日在元瑜面前晃悠,当得到崔伯余和康静的支持迁都的承诺后,正式向元瑜提出,欲迁都,首要集权,欲集权,首要辩亲疏,正名位。
为何辩亲疏,正名位?
依《礼记?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庙。汉代以来,关于庙制的争论就从没平息过,争论的背后,是正治权力的运作和权衡,而作为王朝天命所归的象征,太祖庙号的变动更具有某种深刻的政治意义。
北魏的开国之君拓跋契,最早只是逃兵少年,因为得到了拓拔族的全力支持,方能开创大魏帝国。他是感恩知义的人,所以立国后一口气追封了二十八代先祖为皇帝,皆追增谥号,又对原来的鲜卑代国的三位皇帝加以“三祖”的庙号:分别是拓跋微的始祖,拓跋率的太祖,拓跋坚的高祖。
造成的后果就是,人数繁多的拓跋族人,全特么的是皇族成员!
而真正的开国皇帝拓跋契,仅仅得到了烈祖的庙号,在宗法庙制里,烈祖低于太祖和高祖。
直到元瑜继位多年,拓跋氏的那些部落大人们还坚持主张“魏之帝业,以始祖拓跋微为首,太祖拓跋率、高祖拓跋坚次之”。
也就是说,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拓跋契排在拓跋率和拓跋坚的后面,那些并非拓跋契的直系子孙,而仅仅只是拓跋率、拓跋坚后人的远支宗室贵族,才能得到法理的支撑,和元瑜这样真正的皇族子弟平起平坐。
何濡提出的辩亲疏,辩的就是远支宗室和直系宗室的区别,正名位,正的就是远支宗室到底有没有资格和直系宗室平起平坐!
这是射向保守派部落贵族们的毒箭,可这又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们明知是坑,也只能闭着眼跳进去。
经过台城内七日论衡,何濡舌战群雄,从周礼说到秦汉,又从秦汉说到曹魏,将鲜卑部落的土包子们驳斥的哑口无言,大获全胜。
随后,元瑜下旨:
烈祖有创基之功,世祖有开拓之德,宜为祖宗,百世不迁。而太祖平文帝勋业,远逊于烈祖,可庙号却胜之,比功校德,以为未允。朕今奉道武帝为太祖,除去平文帝的太祖庙号,并移出太庙。
此道旨意彻底改变了北魏的局势平衡,等同于取消了所有远支拓跋贵族的皇室身份。
紧接着,元瑜和何濡密谋之后,再次下旨,将非太祖拓跋契一脉的拓跋氏远支和异姓王的王爵,全部降为公爵,其余贵族中的原公爵降为侯爵,侯爵降为伯爵,子爵男爵如故。全除去将军封号,不能领兵。
并且,今后也不再授予太祖直系以外的任何人为王。
为了减少诸大姓的反对力度,何濡又献策,核定公爵为一品,侯爵二品,伯爵三品,子爵四品,男爵五品。实际上只是改变了名号,但品阶和既得利益并没有变化,因此遇到的阻力不算很大,小有波折,但改革顺利推进。
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把元瑜这脉一举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摆脱了魏国长久以来皇族内部倾轧争斗,以及皇族和部落大族纠缠不清的复杂态势,元瑜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绝对权力,扩大了中央集权。
何濡因立大功被封为太子少傅,东宫詹事,加开国县侯爵。
不得不说,元瑜不愧为一代雄主,对于栋梁才,哪怕是从南边叛归的人,也从不会吝于赏赐。
道观。
“……何濡这个人,深不可测,当真厉害之极!”康静感慨道。
元沐兰道:“是啊,我们选择把他拉拢过来,现在看是明智之举。当初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还是执意反对迁都,被他这样辩亲疏、正名位,主上完全可以无视任何反对的声音,强行迁都,到那时不仅崔令公被主上疏远,还把何濡推到了太子那边……”
崔伯余自负才高,但也不得不对何濡的智计发出几声赞叹,道:“如此大才,楚人不能用,实在是愚蠢。”
鸾鸟笑道:“也不是楚人不想用,而是何濡对安氏有化解不开的血仇,反倒大魏曾收留养育他多年,算是有些许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