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毫无用处,哪怕跟着她也只是个累赘而已。活了这么大,仙姑她是除了爷爷你之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我不想让她为难。”
“你这孩子!”老人急了,“就因为她对你好,你求她她或许真的能带你走。贪得无厌又怎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抬眸,他不服气地说,“可您教我礼义廉耻,教我男子汉顶天立地,要有气节……”
“我是教过你。可气节重要还是命重要?”王老头子急道,“你看我这双腿,我还能活多久,我死后你怎么办?”
陆小七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他低声道,“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干干净净的死。”
“你,你——咳咳咳……”老人家气急攻心,竟然开始咳起血来。
少年顿时惊慌失措地为他倒水,又拍背顺气。
这乞丐聚集的地方彼此之间就挡着破布而已,根本不隔音,听到他们的交谈,隔壁的老太太又撩帘子探过头。
“老秀才,你说你活该不活该!”她说,“你就仗着年轻时读过几本破书,瞎教娃娃。现在好了吧,他是偷不会伸手,讨不会跪下。如今连说句软话讨出路都做不来。你死了不要紧,这娃娃这么年轻,以后怎么活?”
“是啊,我们娘俩只要在,肯定是会对他好的。可我和我娘年纪也大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是女子护不了他,这以后怎么办啊。”老太太的女儿也唏嘘地说。
老爷子却恍若未闻。他苍老的手紧紧地抓着陆小七,嗓子干涩沙哑地说,“小七……答应我,答应我求那仙长带你走……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陆小七左右为难,他的目光扫过老人的双腿,最终还是抿起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隔日,虞楚上午便拎着食盒来了。
她察觉到少年情绪低落,甚至都不与她对视。但也只当做他因为老人家的事情悲伤而已。
倒是老头子因为那粒药有回光返照的感觉,面颊红润,还在帐篷里对她作揖。
第三日上午,虞楚到的时候只有王老头一个人,小少年不知去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破烂的帐篷里被清扫了一遍,一些原本堆积的不知从何捡来的老旧物件都消失不见,保持了一个乞丐住处能达到的最干净清洁的程度。
从另一边来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点头哈腰地将一个有点粗糙的木凳子搬了过来。
“这位仙长,感谢您出手搭救。老夫……老夫有不情之请,恳请您小坐一会儿。”
虞楚能猜到他的用意,老人家这是想托孤。
不过她也实在是好奇,这老人是怎么把一个小乞丐培养得这么有礼貌的。
要知道在这种古代世界里,不少屠夫和市场小贩也都是文盲,而那孩子不仅会用成语,还知书达理,根本不像是一个乞丐出身。
于是虞楚便坐了下来。
“感谢仙长怜悯,救了老夫和那孩子一命。”王老头叹息道,“我知道我要死了,那颗灵药用在我的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虞楚摇了摇头。
“人命不分高低贵贱,能让您好受,药便尽了药的职责。”
老人笑了笑,他平静地开口,“您愿意屈尊坐在这里,便是对那孩子也有一二分兴趣了。”
“不错。”虞楚道,“我确实对他很好奇。老人家您读过书?”
王老头点了点头。
“我年轻时读过几年圣贤书,也侥幸成为了秀才。只不过后来因为打仗,家道中落一贫如洗,最终混到这样的地步。”他轻叹道,“仙长,我想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孩子。您愿意略听一二吗?”
“请讲。”
“这事儿要从八年前说起。”老人道,“我那一年的夏天沿着官道挨村乞讨,恰巧看到一户商队经过刘村,暂时歇脚。我前一天看到本也没当回事,又去了别的地方却颗粒无收,才想着原路返回,去找着那些老爷们讨点饭吃。”
“结果隔日我再到刘村时,却血气冲天,有强盗屠了整户村子,商队的马车更是被烧得只剩黑炭。”
虞楚皱起眉毛,“官道旁边的村子也敢屠杀,那队强盗未免也太嚣张了。”
“谁说不是?可至今都没逮到人,悬赏的通缉这些年都没撤呢。”
老人家叹气一声。
“我那时吓的腿软,转身就想跑,结果听到村边有孩子的哭声。我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站在柴火堆边直哭。您猜怎么着?这孩子贪玩,玩累了缩在墙角睡着了,头顶正好被东西盖住,这才逃过一劫。”
虞楚道,“这孩子就是小七?”
“正是。”王老头说,“我把那孩子抱走,到了安全地方才顾得上问他叫什么,家住在何处。可这孩子年纪小,只记得自己姓陆。再问其他的,就小七小七的重复,可能是家里人平常都叫他小名,他自己也不记得大名了。所以老夫才唤他陆小七。”
“那村子都是刘姓,可孩子却姓陆,当时他身上衣着又是上好的布料,我便猜测是那商队老板的孩子。这些年我们走走停停,一直想给他找家里人,却一无所获。”
说到这,老人的神情也有点无奈。
“我发现他天资聪颖,又看得出来家里用心教过,底子好。我舍不得他成为一介莽夫,所以才忍不住悉心教导……如今看来,是我的错啊。”老人悲伤地说,“他空有少爷的身子却是低贱的命,这孩子不会骗人不屑小偷小摸,我又心疼他没教过他乞讨。如不是我此次病重,他怕是饿死也不会去偷人财物。”
他颤声道,“如果他还是少爷,那品行端正自然是无话可说。可如今他只是个无人可依的小乞丐,光有气节,岂不是生生饿死?”
虞楚也陷入沉默。
老人看向虞楚,他恳求地说,“仙长,如我有跪下的力气,一定会磕头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是有一事相求……您能否带他走?这孩子非常聪明,又听话乖巧。哪怕侍奉您的身边,做一个小仆,也比饿死在这里强。”
“爷爷。”
虞楚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少年音响起。
二人一起抬头,便看到陆小七站在那边,感受到虞楚射来的视线,他立刻低下头,似乎无脸见她一样。
老人却似乎没看见少年的窘迫,他连忙说,“仙长,您看看这孩子,又聪明又漂亮。你们修仙界不是讲究练什么内丹?您看看他,看看他,万一他是个好苗子呢?”
小少年紧紧握着拳,他低着头一声不发。
倒还是虞楚主动伸出手,陆小七才将自己的手腕递了出去。
虞楚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凝气屏息。她本来只是为了安抚老人家而已,可这么一探查,却让她呼吸一窒。
这个七洲大陆的修仙世界里,每一个有修真潜质的人腹中都会有一颗‘种子’,也就是内丹。看一个人资质如何,便看那种子是否纯粹。
而修仙者天生便有灵根之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根,外加上冰雷风等等这样的罕见灵根。在未修炼前,灵根就存在于未破土的种子里。
颜色越纯粹便资质越高,越浑浊自然越差。
而一般而言,灵根不是越多越好,单属性灵根反而更适合修炼。
可矛盾的一幕出现了,在少年的体内,他的那还未修炼过的内丹无比纯粹,散发着接近宝石透明的光辉。
这代表他的资质极高,甚至远远超过虞楚楚这个被破格入取的女配。
但他却也同时拥有水、木两个灵根,水木相生,犹如太极般在种子内部互相缠绕流动。
放下陆小七的手,虞楚一时失语。
按照修仙门派的选人经验而看,如陆小七这样拥有两个灵根、却又同时资质极高的孩子,一般最后的走向都是极端的,不是出类拔萃便是默默无闻,根本没有中庸的选项。
可即使是如今活跃在修仙界的那些英年才俊们,他们也远远不及陆小七的资质之高。
虞楚忽然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个其他门派做梦都求不来的千年难遇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