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发展到了这一步,果然是新立的西园禁军军将肯与我辈勾连。也不知道那位尚是白身的汝南袁家的长公子,怎么有这样大的谋算,此事如今看来,若真能成,自家少说也有列侯之分!
也亏得是张津多少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心神虽不宁定,却还能自持。就算是受到了四周人群气氛感染,满胸热血澎湃,也没有亢奋地吼出来。
但是他四周那些太学生领袖,这养气手段就不足了,在李垣他们看来,能将这样多的队伍人群集中到南端门前,拥堵了御街御桥,这已经就是大事已成!如此赫然威风,如此浩然正气,还有什么阉党小丑能当得一击!那等担忧事败的丧气话,此刻都不用讲,只要一睹天颜,一发正声,那就是群小辟易,就是众正盈朝!而如他们这样的太学诸生,士林俊彦,从此叨蒙圣恩,一飞冲天,也是情理中事也!
太学诸生,虽然号称国家清流储才之地,然而多少人苦读多年,也不过得征辟为掾佐之官,还须得在官场里苦熬。不知多少人,就终老于一个二、三百石的杂佐官地位上。要是运气不佳,混成那种官禄微薄还要倒贴钱的执戈郎之类恶官,甚至还不如郡国掾佐官有前途。
然而今日风潮一起,谁说不能借此好风力,扶摇上青云。千石之职,自不必论,径自参赞国事,而为宰执事业,也是轻易!
这样热切心里,人人都看着张津这有着半师之分的五经博士,实在无法,这地位尊卑而论,张津为师长,天然地就在纲常五伦之内。大主意,还不得都由这位张公来定?
张津整了整头上进贤冠,将手探入袖中,将之前有心人早已准备好的一卷叩阙奏书取了出来。
身周诸生见到这卷奏书,也是面上凛然,纷纷整饬衣冠,以鱼贯雁行之姿,紧随在张津身后。
由太学诸生起头,这支越发壮大的叩阙队伍,就这样步步过了御桥,直入了南端门前!
南端门上,职守宫禁的侍卫、郎官,都是两股战战,一眼望去,御桥之上,直连御街,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那些消息灵通点的,早就顾不得自己职责所在,丢下甲杖就下了南端门,自寻避祸之地去了。余下的这一众宿卫,连同职责在身、又无靠山的守门郎官、谒者,既不敢走脱,又不情愿担这天一般大的责任,都是六神无主,只能束手无策!
执掌南端门的公车司马令,早借着戍卫天家的借口,跑去长乐宫了。原本就算是叩阙,也该由他收下臣民表章,转达天子面前。现在正堂官不在,就连公车司马丞也跑得无踪,就只有司马尉运道不好,被自己上司同僚丢下来顶缸。
这位倒霉的司马尉,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南端门上将出半个身子,朝下喊话道:“来者且住!此乃宫禁所在,尔等何人,竟敢妄犯宫门,岂放着大汉律令为儿戏耶!”
他不喊话还好,这一喊话,下面就是扑腾扑腾一片如潮水般的跪倒之声,为首的张津虽然伏地,犹然高呼不止:“国事维艰,灾异横生,上天示警,人心惶恐!臣等甘冒斧钺之诛,叩阙上书,伏望陛下振作朝纲,上挽天心,下定民意,请诛张让、赵忠、曹节、夏恽、程旷、郭胜、段珪、孙璋、封谞……尽罢阉人,废党锢,使诸君子还朝!愚戆数犯忌讳,唯愿陛下省察,则臣等不胜惶恐,死罪,死罪!”
只是这个口号,就让南端门上一干人等瞪目结舌,然而这还不算完,张津捧着那卷奏书,又是一通大礼舞拜:“都中儒臣,太学诸生,并感怀忠义之京畿小民,并请诛权阉,正朝纲,以平灾异,挽回大汉受命气数!则臣等纵身加汤镬,犹仍不敢惜此躯!”
面对这样的叩阙,眼望着四周警戒却人不下马,刀不还鞘的一支支甲士队伍,南端门上众人不知道唤了几声“苦也”。这哪里叫叩阙,这分明是若不答应,就要冲开宫门,兵谏逼宫的节奏!
却不知,在御街之上,却有一队轻骑,正绕开了人群,直与一支巡逻的黑甲队伍回合。
轻骑中为首一人,眉目还颇年轻,只颌下蓄着一部匪气颇重的短须,肩背竹鞘木剑,对着黑甲队伍中的男装丽人抱拳一礼:
“甘祭酒,幸不辱命,你家神上使马兄已经为我搭救出来,可不要忘记了我们两家的合约!现下正是紧要时刻,太平道也该在这天下风云的舞台上正式露脸了,这风光可不能全叫大枪府和他们勾连的那一派党人余孽全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