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武英殿。
入夜。
今晚元辅韩彬和御史大夫韩琮,二韩留值。
二人几案上,摆的满满当当的折子。
京城百官,天下督抚,直隶州府,但凡有资格上折子的,几乎就没断绝过。
天下多事。
好在,二人都是经年干练名臣,这些政务虽然繁杂,却都处理的得心应手。
甚至因为天子卧榻,不能处理政务,某种方面来说,少了掣肘的力量,他们处理起来还更快了些……
天下权柄,如今大半操于武英殿之手。
“元辅,近来西苑的朱批,你过目后可有甚么发现?”
几案上的奏折处理过大半后,韩琮忽然抬起眼来,问韩彬道。
韩彬却是头也未抬,“嗯”的应了声,道:“邃庵,可是发现了甚么?”
韩琮闻言笑了笑,他知道韩彬并非是在怠慢他。
只是如韩彬这样的人物,极少会让别人掌握住谈话的主动。
一句反问,便反客为主。
韩琮并不在意这些,他缓缓道:“承奏上去的折子,大事,应该仍由天子口谕,皇后娘娘笔录。可有些折子,怕是直接由娘娘朱批,并未经过天子。”
韩彬闻言,持笔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疾书,他淡淡问道:“邃庵何出此言?老夫观之,娘娘朱批不拘是字迹,还是措辞,皆比拟天子,你如何看出的?”
韩琮笑道:“前日湖城知府弹劾宁国公贾蔷奢靡无度,临湖城码头大肆搜刮地方,虽给了银子,但也造成湖城百姓蛋、肉、禽等民生之物涨价。这个倒也罢了,娘娘只批了句不知所谓。意思是,既然人家给了银子,再聒噪这些,就很是莫名其妙。另一处则更有些名堂了,山东即墨知府汪东林弹劾德林号在即墨广置工坊,聚民数万,扰乱农耕,且一切动用工费效用职名毫无案卷,将来骤难遵守。伏恳皇上敕令德林号将所办事体具行移报臣衙门备卷或止令臣移行查取备卷。”
韩彬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冷笑一声,道:“看见了么?天下就没他们不敢伸手的地方!贾蔷这二三年来杀的尸山血海,蒙古可汗都斩了一个,倒在他手里的大员还少了?就这样,都震不住这些蠢货!”
韩琮摇头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元辅又何必动怒?拿办了就是。不过娘娘说的更有意思……”
韩彬侧眸看来,道:“娘娘怎么说?”
韩琮拿起手边一折子,读道:“德林号乃宁国公名下产业,所出多用于国事。且宁国公办理之事何用尔衙门备卷?尔等大臣为朕任用,虽百千聚集一处,朕倚赖未必如宁国公一人也,勉之。必效法宁国公之摒尽私心、纯然忠爱,以受朕如是见信,庶不负为人臣一生之名节也。”
啧!
甚么意思?
德林号是贾蔷名下产业,赚到的银子大多用于国事,更何况宁国公办事何须尔等逼逼?
天下臣子虽千百聚集,朕倚赖不如贾蔷一人。
韩彬也算是明白,韩琮为何说这样的折子,未经过隆安帝了。
因为现在的隆安帝,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甚至,听说贾蔷在即墨聚数万众以开工坊,说不得还会生出些事来。
韩彬沉吟稍许,问道:“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韩琮摇头道:“这倒没有,其他的,看不出来。”
韩彬道:“那就如此罢,些许小事,原不必惊动天子。”
韩琮提醒道:“元辅,这不是个好征兆……”
这已然是后宫干政了。
韩彬叹息一声,目光深沉的看着韩琮道:“邃庵,你不是迂腐之人。当明白,眼下这等时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娘娘在陛下处都说不上话了,于社稷而言,绝非善事。更何况,娘娘也算得上秉公办事。最重要的是,大燕不是大唐,娘娘在朝中连一相识的大臣都没有,你又在担心甚么?”
韩琮点了点头,道:“非仆多疑,职责在身尔。不过既然元辅都道无事,那就无事罢。”
韩彬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眼神不无落寞道:“到了这一步,我等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为之,问心无愧罢。”
隆安帝变成了这般模样,新政能继续推行下去,都赖于林如海当**宫。
但韩彬都不知道,隆安帝能坚持多久。
更不知道,后继之君会不会继续下去。
就目前来说,若李时继位,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强推新政,为大燕多存几年国运。
……
扬州府,盐院衙门。
西路院。
黛玉闺房内,贾蔷头枕着双臂躺在闺榻上。
一大家子回来时,已过了子时。
黛玉坐在妆台前,紫鹃与她卸妆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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