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掀开马车窗帏,又打开隔寒木窗,望了望远处骑在马上的许多个官,冻得几乎摇摇欲坠,暗自感叹,多亏贾蔷为他备下了这样的马车,里面能放脚炉甚至还有热茶和点心。
不然,他可熬不住这一场国丧。
想起贾蔷,林如海又想起其出城一事,不由皱了皱眉心。
但愿贾蔷今日能早点回来,看管提调好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在神京城内,相对来说,能便宜调动的兵马只有三股:
一是顺天府衙役,一是步军统领衙门,最后一个,则是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然而顺天府的衙役出动,得需要在发生案件时才能调动。
而步军统领衙门,又称九门提督大营,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诸事。
却主要提督九门,其他事,若无旨意,同样不能擅自大规模行动。
显然,如今的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此人,非隆安帝心腹之臣。
不然的话,今夜林如海来时的路上,便会看到各胡同口皆有兵丁把守。
神京一百零八坊,皆该有披甲之士驻防才是。
除此之外,今日还能调动的兵马,便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林如海为何能断定宫里驾崩的人是太上皇而不是隆安帝,便是因为他收到了中车府内侍传来的密旨,让他立刻联系上贾蔷,命贾蔷今夜调动五城兵马司兵马,严守京城,以防生变。
虽然林如海一时无法让贾蔷回京,却代贾蔷传令副指挥高隆,命高隆以贾蔷名义,传令中、东、南、西、北五城兵马司兵马全城戒严。
尤其是将皇城附近十二座重点的官坊“宿卫”起来。
虽会得罪不少王公和大臣,但当下稳定压倒一切!
如此措施,总应该能撑得到五更天,贾蔷回城时罢……
虽然基本上不大可能发生乱事,却也要以防万一。
此事当稳妥无忧……
可随后林如海又轻轻一叹,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太上皇死的太突然了……
尽管他心中一直期盼太上皇可以早点龙御归天,如今的太上皇,对于江山社稷,已经是个拖累。
但却不该现在就死。
韩彬等人若是未出京,也则罢了。
可眼下,隆安帝和他,还有韩彬等人已经就目前的形势,做好了充分的计划,至少未来二年的计划。
他们君臣打算用这二年的功夫,利用太上皇对景初旧臣,尤其是对元平功臣的威望震慑,一步步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吃不少苦头,要忍受很多委屈,甚至是荒唐的要求。
但任何苦头、委屈和荒唐,与皇权的平稳交接相比,都微不足道!
因为在皇权交接过程中,一旦发生动乱,必会使得社稷元气大伤!
可却不曾想,太上皇眼下突然就驾崩了。
许多事,他们君臣还未准备妥当!
尤其是,兵权!
林如海对于兵权这一块,从未涉足过,也没打算过涉足。
所以他并不知道,隆安帝到底做到哪一步了。
但林如海相信,至少宫中的御林军和龙禁尉,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就算其中被人掺了沙子,但是,太上皇暴毙他们固然没有准备,对面之人,更不会有准备。
所以,今夜神京城内,多半不会出事。
但愿这一次太上皇宾天,朝廷能平稳度过才好……
如是想着,东方天际渐有晓色。
林府马车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如同在一座菜市场。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如海披着厚厚的素色斗篷,腰间挂白,下了马车。
许多人看到他下车,目光都有些复杂起来,不过上前请安的居多。
毕竟这位户部左侍郎,入军机的时间,怕是要大大提前……
一盏茶功夫后,天色渐亮,大行皇帝的皇舆终于在大军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也不知是谁带头,大家相继跪下,立时哭声震天。
有些官员,更是如丧考妣。
隆安帝扶着皇舆,双眼含泪,徒步随行,亲手扶至宫门。
诸位王公大臣与太上皇皇子皇孙们,都拼了命的嚎叫,以示孝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上压了几十年的大山终于去了,林如海眼中,站在御辇旁步步缓行的隆安帝竟已经没有了之先的内敛与隐忍,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王霸之势。
见此,林如海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忧。
似是感受到了林如海担忧的目光,一直漠然向前的隆安帝,往他站的方向看了眼,微微颔首后,继续前行。
直到,将大行皇帝安奉在乾清宫后,以供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诸多官员连续二十七日致哀,大殓,一日三哭。
而看着大行皇帝一直被送入乾清宫,也没出现甚么乱事,林如海心中海松了口气,又借着来时梅姨娘准备的姜汁,与百官大哭起来……
……
东城兵马司衙门,五更天回到城内的贾蔷也终于得到了准信,知道死的人是太上皇。
然而没等他心里大松一口气,就见高隆面色凝重急急来报:
“侯爷,步军统领衙门有异动!魏昕亲率三千兵马,往皇城西华门急行去了!”
贾蔷闻言,面色骤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