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进门后,就见姊妹们气氛有些凝重,笑道:“我不必猜,便知道必是宝玉惹出的名堂。”
宝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似有千言万语而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跺脚叹息,坐在那,悄悄落下泪来……
迎春笑道:“原没甚么事,只是看到连宝丫头这样的人,也只能与贵人拎个药箱,如我们这样的,也就愈发不堪了。”
黛玉闻言奇道:“怎么就不堪了?宝丫头拎药箱,那是因为她是女官呀,又不是婢女。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只是中等人家,如何能与天家金枝玉叶相比?果真都这样计较,那都不用活了。”
探春拦在湘云前,苦笑道:“若果真都一般高,也就罢了。偏那样金贵的姑娘,先给林姐姐你行礼。这不就一下分出了三六九等来了?”
宝玉在一旁急道:“这算甚么?怎就成了三六九等?好好的,说这些做甚么,大家一起顽乐岂不好?我相信,等往后她来咱们家里,断不会再拿大,让宝姐姐给她拎药箱,也必会一般和咱们顽的。”
湘云啐道:“呸!你少做美梦,人家会同你顽?还说不分三六九等,赶明儿人家果真嫁了过来,也只有你巴巴的去巴结的份!怕到时候,连往我们队伍里混的心思也没了。”
宝玉跺脚气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
黛玉果断提醒道:“宝玉,老爷在前面叫你呢,叫你快去陪外客。”
“……”
宝玉闻言,那股恨不得把心也掏出来,给姊妹们起誓的劲头立刻散了大半,畏畏缩缩一步三回头的出门走了。
等闲杂人等离场后,黛玉笑着劝湘云道:“蔷哥儿昨儿才同我说,姊妹里极钦佩的人就是你。说你和他身世相仿,但你心里比他干净的多,也坚强的多。若非你是女儿身,断比他强十倍。”
湘云一万个不信,斜觑黛玉道:“他会说我的好话?”
黛玉正色道:“这如何不能?是了,他还说羡慕你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将来必有大福祉,与他一般,可折得幼年时的坎坷形状。”
湘云闻言,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似满腔心事让人说尽,强笑道:“你们两口子也是,闲来拿我嚼舌头,不是好人。”
话虽如此,目光里却难掩激动。
黛玉见她哭成这样,也有些心酸,上前抱了抱她,笑道:“好好好,我们不是好人,就你是大好人,可行了罢?”
迎春在一旁笑道:“看林妹妹这样哄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原来林妹妹也会宽慰人呀……”
一直旁观的惜春忽然道:“必是和蔷哥儿学的……咦?林姐姐,蔷哥儿往日里欺负哭了你,也这样哄你么?”
“噗嗤!”
湘云哭的快笑的也快,眼泪还没干,这边又笑开了,道:“蔷哥儿比这高明多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有你。”
看她故意模仿贾蔷说话,姊妹们登时笑喷了。
许是果真唯幸福者能大度,黛玉被这样取笑,居然也没恼,只红着脸啐骂了句,也就撂开了手。
探春又问道:“林姐姐见了,觉得那尹家姑娘如何?”
黛玉灵秀一笑,翻手拿出一张纸笺,递给探春道:“你瞧瞧。”
“哎呀!”
探春叫了声,笑道:“林姐姐还拿到人家的墨宝了?我倒看看,是不是果真像宝姐姐说的那样好……咦?”
探春看到纸笺上的字后,只“咦”了声,就不说话了。
其她人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仍一直瞧着,湘云好笑道:“你屋子里多是古今书法大家的字帖,我就不信,她写的再好,还能迈过古人去!”
探春闻言,缓缓回过神来,叹道:“你原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湘云笑道:“我不识字?”
探春摇头道:“旁的事,今人许难越古人,独书法一道,今人不断于古人之笔上,一再精练,至少在笔法上,可不逊古人。关键是,这字里韵着的神,实在是……前所未见。都说字如其人,难道果真是说写的好看难看如其人?自然不是。是每个人字里行间蕴着的精气神不同,所以能看得出人性如何来。只看这尹家姑娘的字,就能让人心里静下来,哪怕看三天三宿,也只会越看越舒心。好字,好人。”
迎春笑道:“果真有这样玄乎?”
探春修眉一扬,道:“二姐姐下围棋难道还不知,不同人的路数不同,心性也不同?”
迎春反应过来,笑道:“原是这个道理,我明白了。”
黛玉建议探春道:“要不,你过去见见人家,再磕个头拜个师?”
探春这才醒悟过来,不好在黛玉面前将人家夸狠了,上前抱住黛玉讨好道:“我哪里能拜旁人,要拜也先拜林姐姐!”
“去你的!”
黛玉反倒不好意思了,笑着推开。
惜春笑着笑着忽然道了句:“林姐姐,日后薛姐姐也会跟着你们一道过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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