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戴权却道:“主子,奴婢说此事,并不是为了那贾蔷。主子爷说过,那贾蔷三番两次立过誓言,不入朝为官,也就不值当多留意了。往后想要其生死,不过主子爷一言以决之……奴婢说此事,是因为发现了些奇特之事。”
“什么奇特之事?”
涉及几家王府、相府和朝中衣紫大员,由不得隆安帝不慎重。
戴权轻声道:“主子,奴婢手下的中车府卫士们发现,都察院左都御史入了宁郡王府后,停留的时间,比在其他府第停留的时间多出近一个时辰。而平日里,根本没见过赵大人和宁郡王有任何交流。奴婢以为,这其中,着实有不同寻常之处。”
隆安帝闻言,眼眸中闪烁起极为凶险的目光。
宁王!
这个太上皇的元孙,到底想要干什么?
学他那疯癫的老子一样,作死吗?!
“查一查,这赵东山到底怎么回事!”
隆安帝沉声命道。
戴权忙应下后,又小声道:“主子爷,还有一事……”
隆安帝侧眸看来,戴权忙道:“奴婢原就一直盯着宁郡王府,一直也没发现什么大事。可近来奴婢忽然反应过来,有一事,似乎不大对……”
隆安帝皱眉道:“什么事?”
戴权眼中浮过不解,道:“宁郡王是个出手阔绰的,宗室里面年轻一辈,数他爵位最高,身份最贵,所以常常带着一群年轻宗室出去吃喝顽乐,一掷千金。可是就算他是郡王爵位,一年的俸禄也就那么些。王庄上的收入奴婢也有数,统共加起来,一年进项绝超不过三万两银子。维持一座王府,就要花去不少。迎来送往的节礼,又是一大笔开销。可平日里,丝毫不见宁郡王有手头紧的时候,他从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隆安帝闻言面色阴沉,想他一个正经天子,这些年都时常为国库没钱发愁,一个小小的郡王,居然富庶到这个地步?
他沉声问道:“莫非是太上皇赏的?”
宁郡王李皙乃是已故义忠亲王之子,而义忠亲王,则是太上皇元后元子,血脉贵重之极。
在义忠亲王没被废圈禁前,太上皇眼里只有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儿臣,是臣子。
如今虽往事已矣,可偏爱一下元孙,也不是不可能。
戴权却又摇头,小声道:“主子爷放心,九华宫那边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断不会没一点风声的。”
听他这般说,想起先前所奏之事,隆安帝脸色骤然铁青,寒声道:“那依你之见,李皙的银子,是别人孝敬的?!”
若是连朝野皆闻清正端方之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样位高权重的衣紫大员,都心向李皙,甚至愿意给他孝敬金银,那对隆安帝来说,简直残忍,残酷!!
“查!”
“给朕彻查!!”
……
宁国府,天香楼二楼。
坐北摆一象牙金丝软塌,贾珍斜倚在大红色丹凤朝阳锦被上。
面前设一云纹海棠香几,几上摆着一粉瓣水青盏,一磁刻鸳鸯鼎和一对柴窑美人瓶。
香几一脚,还设一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
香炉内燃着花蕊夫人衙香,渺渺白烟自梅花蕊中飘起,甜腻沁人。
然而,贾珍却是满面的郁火。
神情有些颓丧,时而又有些阴狠怨毒,目光无神的看着对面抚琴的儿媳秦可卿,啜饮着一盏冰糖莲子羹……
近三月来,是贾珍这半生中过的最窝火的日子。
族中出了个孽畜,几番折了他的体面。
虽然还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贾珍不是傻子,焉能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变化?
过往,除了西府外,他能镇住整个贾族,凭借的就是天天打儿子换来的威望。
连贾蓉他都当面啐一脸,族长上下谁不敬畏?
可如今,这点威望却让贾蔷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了几回,让他那张脸皮都差点被擦出血来,眼下虽无人明说什么,可私底下看他笑话的人,不知多少。
往后,再想和从前那样在族中一言九鼎,怕是难了。
因为人心散了……
贾珍活了半辈子,不做官不营商,就好一张脸。
如今连脸都维持不住了,岂能不心中窝火暴怒?
只这两日,就将贾蓉打的起不来身了……
阖府上下,无不惊恐,只盼他早日能过了这一段。
贾珍望着对面如祸水一般妩媚幽情的儿媳,听着那缥缈琴音,心里居然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他却不知,其实在秦可卿心里,他的形象,已是慢慢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