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抬了抬眼皮,慢慢地垂下了眼,在她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
朦胧间,她感觉到她母亲滚烫的泪掉在了她的脸上。
她母亲是知道的吧?
她每次通灵都有违天命,老和尚借给她的命,也不知道能用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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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后半夜,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宫里的掌事姑姑不敢进殿,在外等着太子妃拿出章程。
柳贞吉一直等着周文帝放话,写旨发丧。
宫里,已经挤满了大臣。
丞相在外,正等着写圣旨。
“你那太子呢?”周文帝在眼睛再也看不见后,把怀中的皇后放到了枕头上,摸索着给她盖被子时发了问。
“在殿外候令。”
“叫他进来。”
柳贞吉起身,去叫了周容浚进来。
周容浚在殿外跟大臣们在商量皇后大殡期间的朝政事,被太子妃带着哀求的眼神走了进来,神情还算克制。
周文帝已经不能再看到眼前的儿子了,可就是眼前一片漆黑,他也还是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他以前看重的狮王,成了太子,也还是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就像当年他父皇死前,拿抖着的手指着他,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没想成,到了这一日,他也想跟他的儿子,说这样的话。
他一直都逼迫着他的儿子们成为最强大的人,只要他们强悍,担得起这个国家,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人自己先前以为然的,往往最后那个最不愿意的,也是自己。
“皇后殡天,朕欲布告天下,圣旨由你来写,朕念。”周文帝敛了悲伤,语气淡淡。
“我让丞相拿笔墨进来。”
周文帝没有接话,他感受了一下手中冰冷的手掌,才接道,“去吧。”
周容浚走后,柳贞吉跪下,感激道,“多谢您。”
不管如何,皇后逝世的圣旨由太子来写,是皇帝给太子的脸面,太子再不为母所恸,也会被这道圣旨掩过去。
这时候皇帝能做到这一步,柳贞吉是真心感激他。
“裕渝呢?”
“皇祖父,孙儿在这。”
“你过来。”
“是。”
一直跪着不动,也没睡着的周裕渝在他母妃的眼睛下,起身走到了周文帝的面前。
“之前你说的话,朕听进心里了。”周文帝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他的头,淡道。
平静了下来的周文帝,从骨子里都透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怠懒,因此他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听在周裕渝的耳朵里,心性还孱弱的皇太孙红着的眼睛又掉出了泪,“皇祖父,是孙儿放肆了,孙儿不该和您那样说话。”
“谁说不应该了?”周文帝嘴角略扬,那脸上在这一刻,尽是悲凉,“只是朕把这话听进耳里的时辰晚了,当年你父王跑到德宏宫,说朕不该那样对待他的母后,朕要是那时候听进了耳里,也就不至于落到让你祖母心衰力竭而亡的这天。”
带着丞相进来的周容浚听到这话,本来仅落在他太子妃身上的眼,从她身上转到了那发鬓泛白的皇帝身上。
他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嘴角。
皇帝不说,他都不记得了。
只是他现在拿来说,有什么意思。
当时他让年幼无知的他滚了,现在,他那皇后也死了。
“皇祖父……”周裕渝哭出了声,想起之前他大声借典籍暗指他祖父不慈,不护儿孙,让家不宁的话,他悲从中来,跪下道,“是孙儿不敬不孝,您罚我吧。”
“不罚了。”周文帝叹了口气。
当年他罚了,每次都罚了,罚得最像他与她的儿子,现在连生他的母亲死了,眼都不眨一下。
“你给她抬棺吗?”周文帝突然转过脸,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觉察到了他太子妃的眼,在这一刻紧紧地锁住了他。
他看着他父皇平静的脸,答,“给。”
“太子。”周文帝的脸没动。
“在。”
“太子,由你代朕,写旨告天下。”
“您……”
您念,我写……
太子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哑在了口里。
皇帝的身体,倒在了皇后冷了半夜,已经没了有人气的尸体上。
“皇祖父……”周裕渝哇哇大哭,小个子脚软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扶他,“皇祖父,您别死,孙儿以后不违逆您了,皇祖父……”
皇太孙到底年幼,以为他皇祖父的这一倒下,是被他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