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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大房镇的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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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闯关东人的土窝棚,1897年老毛子修南满铁路,土窝棚成了拱卫长春的第一站,货运客运发达了起来,人口骤增,很快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镇。老毛子将这里命名为“大房子”,故名房家屯。六年后的1903年,小日本和老毛子在旅顺打了一场硬仗,双方都投进几十万人,结果是矮个子的日本兵硬是用集团冲锋摧垮了人高马大的俄国兵团,于是一路摧枯拉朽占领了长春以南,房家屯自然就归了小鬼子管辖。据说鬼子刚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人立威,由于和老毛子签订了和平条约,鬼子不敢拿老毛子撒气,就从铁路上抓了一些曾经给老毛子打过工的中国人,戴上了“亲俄”的帽子,统统砍了头。汉奸们意识到江山易主,乖巧地投了真命天子,拜倒在天皇脚下寻求二次就业。

    之后张作霖收复了房家屯,他儿媳妇儿、张学良将军的太太于凤至掏钱捐建了一所学校,镇子有了文化。在那个相对平静的几十年里,房家屯和大多数东北铁路线城市一样快速发展,分了铁南、铁北两个区,下辖数座村庄。

    九一八事变,张学良被打跑,鬼子又哼哼着君之代进了镇。日本人对房家屯很重视,作为拱卫新京的第一关,他们在镇外铁路沿线修建了碉堡群、断头铡,驻了一个中队的步兵。火车站广场对面修建了兵营和对外称“给水防疫”的研究所,从本土乔迁了穿着木屐的男男女女,他们坐着胶皮轮子大马车满世界转悠,看着哪户日子过得不错,就把行李放下,军人们冲进去,把原住的中国人一家赶走,扔下几十块康德钞票算是买下了全部地产,连牛羊房子庄稼一律没收,不从者当场杀头。很多本来衣食富足的中国农民没有熬过寒冬,成家连户地冻死在四面漏风的窝棚里。

    日本的经营速度极快,房家屯的建筑群很快连成了片,繁盛时期达到了三万人的规模,镇中央大贝勒钦点虞记菜馆,连长春的达官显贵都来光顾,早晨连成排的炸油条卖豆腐脑的小贩撒欢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镇东制糖厂、镇西枪炮厂制造的白糖和武器支援着全国小鬼子打圣战。可是,热闹归热闹,在十三年里,研究所和兵营一直戒备森严,从没向外人打开过大门,而进去的中国人更是没有活着出来的。

    研究所和兵营之间是一个宽100米长500米的四方大坑,原来上接伊通河,下接响水河,是一个缓冲洪水的枢纽,至于为什么是方形就没人说的请了。日本到来之前水清池碧、鸟唱蛙鸣,是包子他爷爷小时候洗澡抓鱼的必然去处。研究所和兵营建起来之后,这里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之后就没有人进去过了,只是偶尔能闻到腐臭味道。直到1945年鬼子被老毛子打跑,朱可夫的红蓝铅笔下大概就没考虑房家屯这个小地方的战略意义,苏军甚至没有下火车,一路高歌猛进,奔着大连而去。老百姓们战战兢兢地溜进兵营捡洋落,才发现那个5万平米的湖面几乎填平了,而且寸草不生。到是向北三里地多了一个小水泡子。

    老百姓以为好日子来了,可随着孙立人带着曾经浴血滇缅的远征军空降于此,鼻子灵光的老人们嗅到了枪油的味道。紧接着两党开打,1948年长春经历了长达8个月的围城战,肖劲光十万大军围了郑洞国一个水泄不通,西分界线正在房家屯,战线诡异地从大坑的西沿切过,坑西的老百姓在解放军一方,解放军每天发白面馒头;坑东的老百姓在国军一方,粮食吃光,树皮啃光,天天隔着铁丝网看着幸福的解放区,一步之遥却判若天渊。粮食一天一个价,在曾泽生起义之前,一个馒头可以换个漂亮女人陪一宿,一个金戒指可以换个黄花大闺女做媳妇。

    战争时候天天死人,人死了就往大坑里扔,直至填平了大坑,堆成了一座山包。俗话说风水轮流转,风水是运动的,吉地风水耗尽的时候,也会变成大凶之地。这一处所在,经历了百年人世变换,从鸟叫蛙鸣的自然盛景,到人烟繁茂的花花世界,再到战乱频频的屠戮之所,风水变化如风卷云舒。

    包子就是在这个坑边上生人,他经历的东西是整个大房镇的诡谲变迁,很多事情已过多年,今天整理出来发在起点时,包子他人已消失,无处觅踪了。笔者是王修,包子的好友,如今也已年过四旬,在和他相处的几年里,陆陆续续记录了包子口述的枝枝蔓蔓。就以这个故事纪念包子和那些有血有肉有骨头的仙人狐怪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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