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妹妹,你们但凡点头应一声,襄儿从此便只叫我一声‘娘’,可好?”又转对杨过玩笑道:“过儿,从前你不曾完成的旧约,便由你儿子来完成,可好?”
杨过笑道:“夫人做主,我哪敢说不好。”又对郭靖黄蓉笑道:“郭伯伯,郭伯母,只怕以后咱们的辈分,要乱套啦。”
郭靖哈哈大笑,只说:“无妨,无妨。”他此时真心实意欢喜,便也不管两家人如何乱了辈分,只按着心中真意,大大做了一回“违逆伦常”之事。郭靖道:“管它什么辈分称呼,子女们相互欢喜中意,便是可以!”忽又冲着杨过趣道:“过儿,虽然今天咱们两家许了亲,可你给我记住啦,你还是要管我叫郭伯伯的。”
杨过哈哈大笑,恭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余人便都随着一起欢笑,黄药师更是笑道:“靖儿,今儿个我可要大大赞你一句,好样的!”
李莫愁笑嘻嘻望着杨绝与郭襄,心中不知多少甜蜜。见杨绝似在受宠若惊,便又笑吟吟道:“绝儿,今日便先替你订下亲事,待明年你过了十六岁生辰,咱们再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进门来。哈哈,到时候啊,你的襄姐姐,可就是你的媳妇啦。”
郭襄就在身边,早早听到李莫愁笑言,将脸蛋藏在母亲怀里,却又侧转朝着李莫愁嗔道:“干娘,你欺负人!”黄蓉却道:“还叫干娘,还不改口?”郭襄又是一羞,却也好好喊了一声“娘!”李莫愁欢喜不已,连连应下。
郭芙朝郭襄敬酒,“二妹,恭喜你嫁得如意郎君。”亦是同喜同乐。郭破虏亦是显了少年人本性,趣道:“二姐,不公平。以前阿绝要管我叫破虏哥,以后我可要管他叫姐夫啦。”众人又是欢笑一堂。
蓦地,却是杨绝开口,只平静道:“娘,爹爹,这门亲事,恕孩儿不能应下。”
一席人霎时寂静,皆是停箸落杯,呆愣出神。谁都不曾想到,如此顺理成章的好事,杨绝竟是出口拒绝。
“阿绝,你,你说什么?”郭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霎时便是红了眼圈,一双手紧紧抓紧了黄蓉臂膀。
杨过喝道:“绝儿,你胡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他霎时怒火攻心,言语中失了平日冷静。
“我说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不想娶襄姐姐做妻子。”杨绝不亢不卑,静静答话,“虽说婚姻大事,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不能拒绝。但是爹爹不要忘了,是您告诉孩儿:一生所伴,须要寻一真心相爱之人。当日你和娘不顾世俗礼法相爱,为何今日却要擅自替我做主,这事可曾预先问我半分?”
杨过叫道:“爹娘的事情轮不到你胡言乱说!”他闻儿子顶嘴,又遇到此事恼了心气,第一次竟想抬掌去打。
李莫愁抢先拦住,却是平静问道:“绝儿,爹娘怎得没问过你?先前不是问过你,对襄儿是否欢喜,是否愿意护她一生么?”她见杨绝一时无言,又道:“绝儿,你怎么了?旧日所言,难不成是在欺瞒爹娘?”又道:“娘教你做人要沉稳守信,你怎可拿这等大事开玩笑,教大家闹出笑话来?若是你自己心中有了中意姑娘,便是早早说出来,那也不打紧。”
郭襄偷偷抹了眼泪,转过身来,装出淡然模样,轻声问道:“阿绝,你说给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绝见她双眼通红,却是低下头去,诚然道:“襄姐姐,我不想骗你。”顿了顿,却道:“咱们从小一起玩的好,我也喜欢同你伴在一起。但凡有人想要欺负你,我便是豁出了自己性命不要,也是要保护你的。可是……”
“可是什么?”郭襄急急求证,一时不明白既有如此情谊,又何必当众拒婚。
杨绝平静道:“我从小便叫你一声姐姐,只因到了此时,我还是将你当做亲姐姐。”他见郭襄眼中又要滴下水来,便自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歉道:“对不起,襄姐姐。或是我先前没有跟爹娘说清楚,教你们都误会啦。”
一番话说得进退有据,却也教众人一阵叹喟。
李莫愁暗中扯着杨过,不教他再和儿子争论。又转对郭靖黄蓉歉道:“郭大哥,蓉儿妹妹,是我做事粗心啦,弄出这等尴尬事来。”她也不责备杨绝,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只朝郭襄招招手,将人搂到怀中安慰。
黄蓉赶紧圆场道:“没事没事,绝儿说的也都是实话。襄儿、破虏和绝儿,三个孩子从小便是一起玩闹,彼此亲近,自然也是一家人的。呵呵,绝儿当襄儿是姐姐,要保护姐姐一辈子,倒也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她见杨过总是脸有怒色,只恐他脾气一时发作出手伤了孩子,便又朝郭靖使了眼色。郭靖此时倒不愚钝,当即将杨过拉走,只道:“过儿,儿女之事总归私事,来日再论不迟。来来来,这回你来襄阳,郭伯伯可还要仰仗你呢,咱爷俩再喝几杯。”
杨过念及场合,便也渐渐静了心气。稍后众人另寻话题,只说些江湖趣事,便也慢慢揭了过去。待到宴席散去,李莫愁一家人匆匆告辞。
再回旧宅,三人各自无语。
杨绝或觉当场拒婚,令父母不悦,更惹郭襄伤心。心思转过,便也少了性子,多了沉稳,只请罪道:“爹,娘,绝儿今日处事不当,还请责罚。”杨过摇头轻笑,李莫愁却道:“今日之事,本是我粗心所致,怪不得你。你敢说出心中所想,不迁就别人,却也是真诚可贵,爹娘罚你做什么?”轻叹一口气,又道:“只是适才当着众人面,那般不知迂回,却还是要改改的。”她也无须儿子应答什么,又关爱道:“这些日子同爹爹一起,做了许多大事,也该累了,快去歇着吧。”杨绝生性聪明,又颇懂事,当即拜别父母,独自歇了。
待人离去,夫妻俩却是静默良久。
杨过见李莫愁不言不语,神情郁郁,实为这些年来难得愁容,不觉心中难受。他猜不到李莫愁心中所思,便只将人抱住,在额头上亲了一口。李莫愁朝他微微一笑,便也倒在他怀中,又自思潮起伏。
过了些时候,李莫愁悠悠问道:“过儿,你知道我适才想到了什么事情么?”杨过道:“什么?”李莫愁叹道:“我想起了十六年前大胜关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拒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