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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马背上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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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马背上爱情

    一

    冯八矬子穿着便衣走向西大荒,他骑一匹从大车店租来的骡子。亮子里大车店出租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骡、驴,还有骆驼。警察局有马本可以骑,他之所以租骡子骑,大车店出租的牲口有明显的标记,缰绳、鞍子,脚镫上打着某某车店的印记。胡子规矩不打劫大车店的牲口,骑租来的骡子自然安全,还可以表明身份,冯八矬子不想在胡子面前暴露警察身份,谈赎票警察也不合适。胡子的天敌是兵警,谣谚曰: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

    一头经常外出骑乘的骡子和拉车的骡子不一样,经过精心挑选,要走路平稳、有速度的,雇的人才满意,顾客满意才有生意。冯八矬子去大车店租交通工具,老板选最好的一匹骡子给他。

    “用几天?”大车店老板问。

    “两三天吧。”

    “冯科长,我去准备草料。”大车店老板想得周到,一般租牲口都是租牲口的人向车店购买草料,路上牲口要吃,警务科长自然不用买草料,孝敬还找不到机会呢。

    冯八矬子很牛的目光扫眼大车店老板,享受恭敬惯了,如何殷勤都视为很正常。不过,他不想带草料,见了胡子饿不着骡子,说:“不用了,草料我自己解决。”

    走出城门,骡子熟悉去西大荒的路,驮着剂码(块头儿)很小的冯八矬子不用驾驭朝前走。他堆在骡子背上像一个剂子很小的面团,如果抻一抻还可稍长一些,骑牲口赶路姿势绝对不挺拔。静伏在骡子背上,丝毫不影响警察科长的狡猾和凶残,警惕地望着四周,手枪藏在贴身的地方。遇到危险,面团就面包那样顿然膨大,上了顶门子(推入枪膛的子弹)的手枪随时抽出射击。

    没有路直接通向葫芦头坨子,瞄着它的方向拉荒走过去。骡子走在荒草上不如路上稳当,冯八矬子直起腰,时刻小心掉下骡背去。吃一点儿苦他不在意,绷紧的那根神经是如何跟胡子周旋,佯装谈票赎票,真实目的弄清胡子窝在哪里,同日本宪兵联手消灭天南星绺子。

    “你自己去是不是行啊,八矬子。”陶奎元有些不放心,说。

    昨晚,警察局长和冯八矬子再次密谋。

    “人多目标大,反倒不安全。”冯八矬子说。

    “你保证没人认识你吗?”

    “应该没人认识。”

    “那要是不应该呢?”陶奎元说应该靠不住,意外的事情经常发生的,他说,“单枪匹马的,连个帮手都没有。”

    道理如此,冯八矬子不能不想到自身的安全,设想警察身份被胡子识破时如何应对,寡不敌众与之对抗不行,束手就擒结局不堪设想。兵警落到土匪手里,死路一条。可是,去谈赎票人多会引起怀疑,多一个人都让人生疑。他说:“没有办法,只能去一个人。”

    “我派人埋伏附近,必要时刻接应你。”

    “不行,局长。”冯八矬子反对,进入胡子的领地,躲在暗处望风的胡子会发现带着尾巴,那样更危险,“我随机应变吧。”

    “嗯,也只好这样啦。”陶奎元说。

    冯八矬子努力去想可能发生的意外,想出几套方案,究竟哪套能用上,还得见机行事,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葫芦头坨子不是一个孤立的坨子,与之相连的还是沙坨子,它像女人的一只臌胀的奶子,乳根在胸脯板的草甸子上绵亘。他想到了抚摸,如果有一只巨掌一定抚摸洁白的乳头,它不是淡紫色。不知不觉口水流下来,女人吸引人的地方令人迷醉。

    对手是什么样子的人?冯八矬子接近目的地——葫芦头坨子,开始想胡子,谈票一般情况下出面的是秧房当家的……葫芦头坨子近在眼前,草也渐渐深起来,鞍子以上部分露出草尖,想看得远就得抬起头。过了这片深深的青草,便到了坨子根儿。

    突然,两个持枪的人挡住去路。他们用隐语盘问道:“蘑菇、溜哪路(什么人)?什么价(哪里去)?”

    冯八矬子急忙跳下来,也用隐语答道:“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人,小孩他舅舅来了(我来找同行来了)。”

    “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我看你不是正牌的)?”

    平素剿匪、审问土匪,懂得一些隐语黑话此时帮了冯八矬子,他从容应对道:“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

    “拜见过啊幺啦(你从小拜谁师)?”

    “他房上没有瓦,非否非,否非否(不到正堂不能说,徒不言师讳)。”

    “哂哒?哂哒?(谁引点你这里来)”(见曲彦斌《中国民间秘密语》一书。)一番盘问下来,胡子相信来人不是道上人也懂道上的规矩,冯八矬子讲明来意。

    “哦,你是跑合的(中间人)?”胡子问,“为谁跑腿(办事)?”

    “票家。”

    “说哪个票?”

    “艾金生。”

    两个胡子低语一阵,其中一个说:“跟我走吧!”

    “谢谢爷们。”冯八矬子委屈称呼道。

    冯八矬子牵着骡子跟在两个胡子后面朝坨子上走去。他的目光没离开胡子背部的一个位置,想象子弹穿过去,击碎的一定是心脏。

    二

    榆树钱老了身体悠然变轻,风中落雪般地飞舞。练了一个上午,两个人都累了,最先躺到地上的是胡子大柜天南星,她过来挨着他躺下,他伸出一只结实胳膊她枕着。

    土炕上他们就是这样姿势,天南星说:“你练得不错。”他夸奖她枪法进步。

    此前,她恳求道:“教我打枪。”

    “你要学打枪?”

    “是!”

    “干什么?”

    “报仇。”

    天南星看到一棵仇恨的植物在一个胸膛内茁壮成长,他帮助它长大,答应他:“我教你,从练打香头子开始。”

    胡子基本训练方法,夜晚将香点燃插在墙头上,几十步开外射击,直到抬枪击中香头。她用了七天时间练合格。

    “练打飞钱。”天南星说。

    打飞钱为胡子娱乐项目,实质是赌博游戏。方法有两种,一是将古铜钱用线拴在树杈上,百步之外开枪射击,击中者赢;第二种是抛起铜钱,飞起时射击,击中者为胜。天南星训练小顶子打移动的目标,旨在提高她的枪法,不是娱乐和赌博。

    今天他们来背静的榆树毛子里练的就是打飞钱,成绩令胡子大柜满意。他满意她炕上的表现,她的气息撩拨起他的欲望,手覆盖她胸前凸兀部分,喃喃道:“球子真好!”

    “睡觉你都拽着,还没喜欢够哇!”

    “嗯……嗯!”他撒娇。撒娇显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在女人面前撒娇是另一番景象,如果是杀杀砍砍的胡子大柜呢?

    “呦!”

    “我的手太重了……”

    “没事儿,摸吧!”

    像是风力加大了,榆树钱花瓣一样纷纷飘落,差不多埋住他们。谁也不顾这些,沉浸在一种美妙的事件中……许久,疲惫的物体发出声音,他说:“你不只盘儿尖(脸俊),托罩子(手),金刚子(脚),还有招子(眼睛),樱桃(嘴)……瞧哪儿哪儿好看,没有缺彩的地方。”

    “不是真话。”关系到这种程度,她已经敢跟他开深一点的玩笑,“我长得像一个人吧?”

    “谁?”他一惊,道。

    “柳叶儿。”

    天南星愕然,问:“你怎么知道?”

    “你睡梦喊了几次柳叶儿。”

    他无法否认,也不能否认了,说:“她是叫柳叶儿。”

    “讲讲。”

    天南星毫不保留地讲了他跟柳叶儿的关系。她问:“柳叶儿今年多大?”

    “虚岁二十。”

    小顶子掰手指头计算,奇怪道:“不对呀,你儿子四岁,那她?”

    “十六岁跟我……”

    “哦!”

    榆树钱将两个汗水尚未消尽的人掩埋,他们在枯死的残体中沉默。良久,她说:“她们娘俩现在哪里?”

    “纸房屯。”

    “接她们来绺子上。”

    “不妥。”

    “咋不妥?”

    “托儿带女的……”天南星说,过去大布衫子提出接她们过来他没同意,绺子里有女人和孩子坏了风气,“不行,我要是那样做,其他人也要带女人进来,那我们绺子成什么。”

    “可是撇她们娘俩在一边儿,日子咋过?”

    “这我知道,难,没办法。”天南星无可奈何道,他心里的话不能说来,那句话是:和你(激情)都过了大格。

    小顶子在想未曾谋面的柳叶儿母子,相信天南星时刻惦记他们的安危,身为大柜他不好脱身去探望他们。于是她就想为他分忧,说:“我去看看他们吧?”

    胡子大柜半晌没吭声,自己想去看望他们母子,送一些钱给他们。绺子刚到一马树,绑艾金生的票还没结果,再过些日子,要去攻打县城亮子里的计划酝酿差不多有一年时间,去年春天就准备。攻县城不像去踢坷垃那么简单,城里有日本宪兵队、警察,轻举妄动不得。准备充分再充分,侦察清楚再清楚……一大堆事儿挤在一起,哪儿有精力去管柳叶儿母子?没有!

    “你没工夫去,我去。”小顶子说。

    天南星活了心,准许她去看看也好免去一份挂念。顾虑的东西是她的身份,尽管她自己主动提出看他们,都是吊在自己一棵树上的两个女人,即使小顶子大度,柳叶儿未必理解,打起来倒是不可能,但是兴许惹怒柳叶儿,她的刚烈性格自己清楚,一怒之下带儿子离开三江不让自己找到他们,那个女人干得出来呀!真的出现这种局面如何收拾?

    “想得太多干啥呀,我就是看看嘛!他们平安你也放心……”小顶子苦口婆心地劝。

    “好吧,你去一趟吧。”天南星终于同意她去纸房屯。

    三

    “你受人之托?”秧房当家的,问。

    冯八矬子昂扬身体使自己高大些,人高马大秧房当家的面前还是不闯堆儿(不威风、不气派),声音倒是蛮高的,矬人高声嘛,他说:“我一手托两家……”

    “这还用你说!”秧房当家的打断他的话,问,“为谁办事儿啊?”

    “票家……陶奎元局长。”

    “哦,你是警察喽?”

    “不,不是。”冯八矬子否认自己真实的警察身份,胡子面前不能是警察,苍蝇似的飞到他们面前引起反感。

    “我知道你来说项。”

    冯八矬子一时没懂说项这句黑话。土匪与被绑票者家属之间的斡旋人,通俗叫花舌子。想想说项的意思也就懂了,就是充当花舌子角色。他说:“你们的信儿接到了,唔,你们要一千大洋。”

    “嫌多是咋地?”秧房当家的不满意道。

    “爷们,实在拿不出来……”

    秧房当家的撇下嘴,说:“到嘴的骨头不愿往外吐?”

    这话骂人啦,狗叼骨头才不肯吐出来。冯八矬子忍受挨骂没恼没怒,同胡子讲价还价道:“一千大洋。实在拿不出来,看能不能降一点儿。”

    “能出多少?”

    “二百。”

    秧房当家的脸一沉,说:“打发要饭花子?一千,就一千大洋,一块都不能少。”

    “可是……”

    秧房当家的极耐烦,说:“少也行,一块大洋抵一斤肉。”

    冯八矬子继续同胡子磨,他没忘来干什么,编个理由说:“爷们,我尿一泡尿。”

    秧房当家的从牙缝间挤出一个轻蔑的字:呲!这个字在三江方言中相当于“操”。他吩咐手下道:“送他去甩条子(小便)!”

    “哎!”

    冯八矬子被一个胡子押着出了窝棚,朝一堆蒿草走去,为拖延时间,他说:“我肚子疼,想蹲一会儿。”

    “甩阳子(大便)走远点。”胡子嫌臭,说。

    正中冯八矬子的下怀,他巴不得走远一点,解手是假侦察是真,他主动跟胡子搭话,问:“你们说尿尿是甩条子,很有意思。”

    “有啥呀?”

    “嘻,甩条子。”

    “也叫摧条。你要是娘们,尿尿还叫摆柳呢!”

    警察科长惊奇胡子的隐语黑话,女人小便称摆柳,令人联想风摆柳,不是象棋术语(红相向黑车的对侧高飞——相五进七,如黑再车六平四,红相七退五,黑将走闲着,则红相五进三,黑退车捉兵,则红相三退五,黑再走闲着,则红帅五退一,黑无法取胜。这种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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