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一件本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墨兰棉袍,穿在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上,却衬得他儒雅温良,君子端方。脸上脓疮统统不见,露出一张格外好看的脸。用皇甫大哥的话来说,如日朝华,如泉清冽,恰似人间四月芳华,春风拂拂,不必笑语,就暖进人心窝。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坏的。
只可惜,那双本该很明亮的眼睛,仍旧没有光彩。皇甫大哥想,不然,人的眼神总会出卖自己,凭自己的阅历,善恶当立辨——唯一可能知道四弟下落的人,皇甫大哥岂容他做非分之想。
“在下姓乐名子期,字山水。”
他仅仅是自我介绍,皇甫大哥和顾回蓝就已然明白,他为何连喉咙也要毒哑。
——这一声竟音如其人,琅琅切切,如泉入涧,过耳难忘。
“我猜,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是魔头。”顾回蓝道。
那人竟毫不示弱:“我猜,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大侠。”
顾回蓝眉一挑:“我猜,你给自己下毒竟也要三日才能解,恐怕是担心中毒太浅易被人察觉。”
那人笑,礼尚往来:“我猜,顾前辈能忍我三天,是因为你不敢问皇甫七公子的下落,近乡情怯。”
伶俐如顾回蓝突然怔住说不出话,摸摸鼻子,假意眺目望远,看那旭日东升,天就要亮起。
猝然间一阵阴风身旁掠过,顾回蓝反应迅捷,身子飞转,将将避过第一袭。谁知那阴风一击不成,后招更盛,转圜瞬间解散在空中,化为九段,九个方向同时飞向顾回蓝。皇甫大哥站在圈外看得分明,那并不是风,曙光下,那九段,已然张开血盆大口——蛇!九条蛇!
尺把长的九条蛇,通体黢黑,本来是首吞尾尾接首的连成一条,刑鞭一样。在第一击落空后立刻化整为零,原形毕露,九条蛇空中同时拧身,露出森森毒牙,铩羽暴鳞的搏命之像。穷凶极恶,又快如闪电的,朝顾回蓝几处要害风驰般咬来。
速度之快,形势之急,也只容皇甫大哥分辨出蛇形而已。待到他想起发声警告时,顾回蓝已经不见了。
就像没遮帘子的大变活人的戏法,眼睁睁的,七尺男儿,化在风里。
皇甫大哥一愣神,身边已多了一个人。
顾回蓝悠哉悠哉的坐稳,将探囊取物一般随手就俘虏的九条蛇拧成一股,丢进墙角,端起茶,浅浅尝了一口。混不在意自己袖子下摆上,斑斑点点的黑洞,怵目惊心,是蛇牙喷出的毒液灼烧过的留痕。皇甫大哥只看着,都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其中每一滴都足够杀死十个顾回蓝。
九蛇尊!
五毒教又一镇教之宝,怎会是虚名。
那瞎子乐子期却笑了,轻轻吹声口哨,被拧成一股的九条蛇,就自己解开,懂事的重新以首吞尾的形式盘回他腰间:“飞星逐月锁果然只有你能破。”
顾回蓝也笑,眼中却冷,没丝毫笑意:“七巧殿的事我没兴趣。”
“你当日承诺必会帮我。”
“我顾回蓝从不是君子,没有驷马,说过的话,没有千箩也有百筐,句句追着办,累都要累死了。”
乐子期思忖了一下,正要辩驳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孩子慌慌张张的呼喝声:“先生,先生,不好了!”
皇甫大哥忙开门,只见一个孩子气喘吁吁的扑来,他的眼,他的手,遥遥指向背后:“奇,奇异阁.......”
眼前一花,耳边风紧,已经有什么从屋子里冲出去。他没看清,更没顾上,孩子心心念念的是把这件天大的事赶紧禀报:“奇异阁,不见了!”
皇甫大哥心神一震,脸色剧变。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乐子期幽然一叹,喃喃低语:“这下,还由得了你么。”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