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乎”的兴奋,不啻于赌徒们押对了好大一宝,即将看着自己的赌注翻翻儿地往上涨了。
几近于黄袍加身,杨寄想要斥责沈岭和唐二的自作主张都来不及了,这时候再装忠臣的脸孔,直是叫人不耻了,也会丢掉北府军、虎贲营,乃至整个建邺、整个大楚,对他的信任。杨寄只能在假做巡查的时候,把沈岭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回事?你这是要造我的反了是吧?”又恶狠狠道:“唐二这个混蛋,回头我非拿军棍打烂他屁股不可!敢背着我搞这一出?!”
他一凝眸,却见沈岭正凝视着他,此刻瞳仁微微一缩,竟然低下头去。
杨寄最善识人表情,立刻质问道:“怎么,这都是你安排的不成?”
沈岭重新抬起头,恢复了以往的淡然,道:“庾清嘉薨逝,正是皇甫道知心智大乱、生趣寡然的好时机,你不用好这个时候,只一味地担心阿圆,优柔寡断,何以能成大事?”
沈岭瘦峻的脸比往日都显得憔悴,在窗外的火光闪耀中显得一阵是温暖的橙红色,一阵是冰冷的暗蓝色。他唇角挑着一抹讽刺般的笑容:“所以破釜沉舟,免得你优柔——里头那位,难道不就是吃了优柔寡断的亏?不过,我和唐二反客为主,乘隙插足,逼迫主帅,也是大忌。过了今日这关,便任凭你处置了。”
杨寄气馁地心想:我能怎么处置你?顶了天揍你两拳,连军棍荆条都怕你吃不消。你大概也是认准了这点,总是来拿捏我吧?他气愤的小眼神飘过去,然而沈岭全无表情,默默然看着宫城的高墙,决绝得仿佛完全不担心里面他的妹妹会出危险。杨寄对这二舅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几近于哭丧着脸,问道:“那你给我句实话,里头是不是安排好了?”
沈岭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看天命。”
“那万一皇甫道知狗急跳墙,杀了阿圆怎么办?”
沈岭坚毅地说:“那我陪你一起看她死。”
杨寄差点一巴掌扇过去。“若是阿圆出了事,我找你算账!”杨寄只能这样无能地威胁着,气哼哼地甩袖而去。沈岭从值守的窗户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剧烈的刺痛,他押了一个宝,可是并不是像以前对自己的赌局心里有谱,要是一错眼,就是终身悔痛!
此刻,朱明门缓缓地打开,太极殿坐落在高高的丹墀之上,楹柱上所挂着的灯火通明,照得皇甫道知的素衣也成了暗沉的金褐色,让人时有他遍身都是干涸血迹的错觉。
被逼到了陌路的帝王,终于有了沉着而无畏的勇气,他扬起宽袖,通天冠上垂下的朱纮随着袖口风飘飞起来,冠顶的明珠,一颗颗如明星,却陨落在他一个人的头上。“杨寄,你还是来了。”他笑道,“你知道么,等待的时光最难熬,朕一直在等你过来逼宫,逼朕退位,逼朕自尽。朕不过一身,横竖已经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友,孤家寡人,死亦何惧?”
他似乎真的是无所牵挂,不再害怕,笑得恣意,双袖舞动时猎猎有声,他身旁陪伴他的心腹宦官也已经被杨寄贬斥得寥寥无几,个个呆头鹅一样,低着头垂手侍立一旁。
杨寄始终站在朱明门外,静静看这位皇帝疯疯癫癫的做派,过了一会儿回首对沈岭说:“他想栽赃我逼宫、叛逆、弑君么?”
史书可以改,但悠悠众口终不能堵,杨寄有顾忌,沈岭也有,他默默地点点头,低声道:“此刻,先发反而制于人,还是哄着点他才好。”
杨寄因而朗声道:“陛下误会了,陛下与庾皇后鹣鲽情深,臣深为感佩。只是听说今日陛下对虎贲侍卫有所误会,拔剑逼着要到显阳殿祭拜,臣匆匆护驾来迟,才了解前因后果,还望陛下恕罪。”他左右看看:“陛下既然无事,臣叫虎贲侍卫进来巡查一下,确保陛下的安全就走,可好?”
他当然也怕皇甫道知闹幺蛾子,只是这话在已经穷途末路的皇甫道知听来,根本就是不给退路了。皇甫道知“呵呵”笑道:“检查什么!杨寄,你不是赌徒吗?你想不想赌赢你心爱的女人?”他巴掌一拍,后头推出来两个五花大绑的女子。
杨寄顿时心头一阵猛跳,刚刚还满满的冷静与自信,瞬间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