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打量他一番,小伙子倒不是小白脸的样子,浓眉俊目,高个儿健壮,除了气场弱,其他几乎是自己的翻版。杨寄道:“家里穷得不行了,父母祖宗的脸面都可以不要了,所以出来当公主的男妾?”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胡鼎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抬头有了三分抗色:“承蒙公主看得起……”
杨寄一脚跟踹他肩膀上,登时把他后半句话踹回去了。唐二摩拳擦掌道:“将军息怒!可要我找人来揍他?!”
杨寄瞥瞥小伙子又抖索起来,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一点点气概全部没了,不由冷笑道:“先拿纸笔来让他画押,不肯画押,再打到肯为止。”
杨寄带的北府军虎视眈眈,一匹匹饿狼似的。胡鼎身子已经瘫了半边:画押也是死,不画押被这群土匪暴打也是死!想了又想:自己当公主的面首,是被逼无奈,或许还不至于死,要是被这群土匪打,只怕不仅要死,还会死得痛苦、难看!于是只好抖抖索索画了押。杨寄看了看,把画押的纸条塞进自己的褡裢里,又踹了胡鼎一脚,轻飘飘道:“可以滚了。”
“不……不杀?”唐二小心地问,“或者,要不要狠狠教训一顿?”
杨寄摇摇头,“我才不想显得我妒忌呢!不!我本来就真的不妒忌!”
只是有点没脸。他站起身,叉着腰看看天空,又看看四下里,只觉得自己自从回到建邺,哪里都不顺,心里的鸟气只想发作,却又找不到发作口。他终于道:“妈的!都这么背晦了,手气应该不错。走,到画舫赌博去!”
沈岳自从到建邺之后,如鱼得水,写了家信回去,只说自己在建邺找到了活计,每隔几天回秣陵看看。沈以良老夫妻俩拿这帮子女也没办法,好在有钱,只能请了几个仆从干活,在家带着孙子外孙什么,权作颐养天年。
沈岳见姊夫一脸专横地到画舫后面更衣,他倒首先喜笑颜开:“姊夫带这么多熟人回来,今儿又要开樗蒲局了吧?”
杨寄对沈家人皆俱不坏,见沈岳油头滑脑的样子反而倒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嘿,你小子又开心了?把我的钱输掉了那么多,你做牛做马赔我啊?”
沈岳一脸顽皮:“姊夫,这么多钱,我做牛做马也赔不起啊,还是干脆别赔了吧。我看外头有一个叫于啥啥的,好像是黄门令,上回跟我玩樗蒲,玩高兴了就吹牛他在后宫认识无数的宦官,还讲了好多后宫轶事,我听得津津有味的。最好玩一条,听说皇后在大婚的时候与皇帝圆房,梦中喊的不是‘陛下’而是‘将军’,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却也把皇帝气个半死,从此皇后再不有宠。”
杨寄撇嘴道:“嗐!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起子贼阉人都瞎传!不过——”他转了转眼睛:“你小子结识了不少人嘛!宫里的阉人也有用。你好好跟他们玩,有啥消息就来告诉我。”
沈岳噘着嘴说:“那些人不过瞧我容易输钱,才陪我玩呢。”
杨寄拿这小子没办法,掏出一串钱来拍在沈岳手心里:“拿去吧。净输还赌!你的技法真是该练练了!”
一赌赌到深夜。这帮子人玩高兴了,真正什么都说,而且勾肩搭背和至亲好友似的。杨寄一晚上也听了不少新鲜事,不少是人家的阴微阴私,也有不少是朝中密局形势。杨寄握着酒杯,但心里始终保持着清醒,借着三分酒意,大肆许诺了“苟富贵、不相忘”的好处,加上沈岳添油加醋的捧场,说得大家共奉杨寄为兄长。
直到把这些官员赌友们都送走了,沈岳打着哈欠去睡觉了,杨寄敲开沈岭的房门说:“二兄,我有些想法。”
沈岭从热被窝里起来,倒也不以为忤,披上外衣跟着杨寄到书房里,关好门窗,拉好帘子,点烛焚香,然后才说:“将军请说。”
杨寄道:“按他们的计划,我一个月后就要送阿圆去北燕了,我想路上把阿圆藏起来,然后就起兵造反。等打下建邺,再把阿圆接回来。现在朝中不少人都肯为我所用,你看这样可行不可行?”
沈岭似乎也早就深思熟虑过,他慢慢地斟茶,看着壶嘴里冲出的清澈的水流,然后在袅袅的雾气里说:“可行。建邺各机要部门的大部分官员,我都或多或少都有接触。台城的禁军,服气你的人七八成,庾太傅原先的部下,肯听你登高一呼,千百之应不在话下;守城、守仓、守水道的官员,以及周边京口、历阳、句容、吴郡的郡牧,多少都有点往来,也有点把柄在我的手里,到时候许诺好处,让他们反戈皇甫家,也不成大问题。”
杨寄顿时大喜:“嘿!原来二兄一向做了这么多事!这些家伙人模狗样的,我瞧着都有些贪鄙的毛病,果然平时赌樗蒲时吹点牛,许了他们好处,日后就能为我所用了。”
沈岭微微笑道:“无利则臣不忠,要你一个人现在就拿出这么多好处,还并不现实。需得承诺将来给予其权位,让他们以权谋财,才能得到所谓的忠心。”他转了会儿文,然后用黑白分明的双目看着杨寄:“但是,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成为将来的国家柱石,只能这会儿用一时是一时。”
杨寄忖了片刻,笑道:“他们的把柄都在我手里,将来再对付他们,轻而易举!”
沈岭点点头:“好,那还剩最后一道坎儿,也是最难的一道坎:等你半道上造反回攻建邺,南边势必会抵抗你,而北边叱罗杜文,你猜他会怎么做?”
杨寄倒抽一口气,是啊,这才是个大关节!叱罗杜文眼神最好,一旦发现楚国内乱,立刻就会打着“不守诚信”的借口发兵。作战时最怕就是被前后夹击,立马就会应接不暇。他不由问道:“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