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含章无功而返,并不能说服杨寄投降。北燕的人无奈之下,又把庾含章押解回雍州城。
杨寄在山坡上,遥望着雍州,极目看去,这座孤城似漂浮在云雾间的鬼域。他问身边的人:“确实打听清楚了,雍州大部分百姓和军卒全数被徙到周围的山里去了?”
听到了肯定的答案,杨寄沉沉地点了点头,又望望遥远的碧空,乱絮似的白云间,阳光盘旋出一处巨大的空洞,金色的薄光透过来,洒在黑白交织的黑泥残雪之上。雍州晴雪,若叫文人看见,大约能吟诵出无数美不胜收的诗篇。而此时,杨寄对着这如画的江山,却只看到其下腥臭的血迹和残肢——他毫无诗思,却有一腔渐渐冷却的沸腾之血,为他做出艰难而正确的抉择。
正确与否,谁又知道呢?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原也没有多么大的格局和气宇,但是也有一些瞬间,他像突然蜕变了一样,明白了自己的路途艰险,而必须百折不回地走下去;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他做出再大的牺牲也不能辞谢。想通了,杨寄的面前是一条黑白交织的大道,踩着黑色部分,也就必然踩着白色部分,踩着白色部分,也必然要踩着黑色部分,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把庾太傅送我的鸽子,留下一百只传递消息,其余的,全部搬过来。”他如是吩咐。
北府军开始忙碌起来,从凉州运来的杏核,中间一一磨空,实实地压上艾草,系在鸽子的足上。傍晚的时候,天边红云似火,随着杨寄的一声令下,士卒们一人手抓一只鸽子,在压实的艾草里插上一截点燃的香,又同时放了出去。
鸽子恋旧,记得旧主人住的地方,腿上的艾草渐渐在杏壳儿里燃烧起来,鸽子们觉得腿痛,更是想要归巢,成群结队地往雍州城而去,往庾含章所在的雍州机要地而去……
似血的残阳普照着地上的残雪,天空一片赤红,地面一片赤红,深蓝色的东南天幕上,脚上带着火光的鸽子急急归巢,它们的羽毛渐渐燃烧起来,所以发出凄厉的啼鸣,翅膀使劲地扑棱着,期冀快点儿回到自己的家中。漫天点点星光似的火红,流星似的下沉、陨落,渐渐凝聚向雍州城里。雍州城里被吃光了树皮的枯树、屋顶上用以遮蔽风雨的干稻草、木质的梁柱椽架……在那些星星之火之后,慢慢燃烧起来,积聚庐舍的火光渐成燎原之势,雍州城里的房屋很快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火把,把夕阳的红光远远地比下去了……
城中惨嚎如鬼哭,逃出来的北燕士兵被埋伏好的北府军一一砍杀,回援的北燕士兵亦恰中埋伏,十之七八死于钩戟。
雍州平定。
当杨寄踏足时,那里一点残雪的影子都没有了,大地一片焦黑,散不去的青烟直冲天穹,形成了一道又一道黑云,二三十里外都能看见。
杨寄已经找不见雍州城原本的模样,只能凭记忆到了雍州刺史所居的大致地方,那里焦骨无数,混杂在一起,扭曲、辗转、蜷缩,生前痛苦的死状仿佛还能想象出来。杨寄默默然跪倒在一片瓦砾间,“砰砰”磕了四个响头,放声大哭道:“庾太傅!你死于扬州那起子贼人的手里!”
他的痛哭真实不虚,之后三军缟素,传檄千里,都云庾含章谋国至忠,诈降于北燕,而自愿以身殉国。然后把一应矛头都指向徐念海:是他,截断雍州的粮草;是他,故意在庾含章身后使绊儿;是他,假借皇帝之名,聚敛生财……这位本来就不得人心的掌权宦官,成了青州、兖州、雍州、凉州、荆州……所有为庾含章殉国深感可惜的人们的众矢之的!
而同样,这些原本属于庾含章势力范围的兖州、青州的人们,在悼念本主的同时,也在感激杨寄的大义,感激他为庾含章洗刷“叛国”的耻辱,纷纷投名报效,要为庾含章报仇雪恨。龟缩的刺史们,何敢撄杨寄的锋芒?亦是表示投诚。淮河以北,东西直贯数千里,在这连成一片的楚国土地上,杨寄俨然已经是无冕的帝王、实际的统帅。只要他愿意,北地万里,他就可以割裂了自立为君!
万人缟素的壮阔场面,让建邺的皇甫衮慌了。
金牌十二道发至雍州,赏赐无数,直接把原本的郡公升格为国公,将北边大片的国土,都作为杨寄的封邑,只求他不要再闹腾了!
与此同时,皇甫衮故技重施,又行下作的事:修书给北燕皇帝叱罗杜文,请他出兵压服杨寄,并且暗暗许诺,只要削弱杨寄的兵权,就可以把整片河套的土地拱手奉送!
叱罗杜文转而命手下大臣写了一封书信给杨寄,约他在金城东北、黄河岸边、戈壁边缘,两军会面。
杨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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