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和赶快赶到许冰凌身边,许廷和二话不说脱下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涟蕊!”空中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正是借着卫霜肉身赶来的姬云。
姬云接住上官涟蕊的身子,满眼的怜惜,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像在哄一个安睡的孩子般:“别怕,我在这里,你不会受伤的。”
姬云将她放下,抬手便凝出了彼岸花的汁水为她服下,转身面对三人,举起诛邪刃,面目狰狞地说:“我要,宰了你们!”
许廷和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被赵子云的枪杆打了出去,而就在赵子云将许廷和送出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放慢了,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身体像在泥潭中,而姬云狠厉的杀意如寒风钻进领口般瘆人。
赵子云定了心神,下意识地抬枪挡住,当眼神追上枪杆时,姬云已近在眼前,“铛”地一声,他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虎口迸出血液,缓慢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接着姬云一掌打上他的胸口,赵子云呼吸一滞,感觉肋骨断了好几根,还没等鲜血喷出来,四肢又扎上了袖箭,阻断了兵气的路径。
当诛邪刃又斩下时,赵子云知道自己这一刀如果躲不掉那便要殒命在此,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卫霜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同时修为提升得这么高。
此刻生死攸关,但周围一片血色,如身处尸山血海,又被限制,躲是不可能躲过了,赵子云烈性上来,索性不躲,而是回枪去刺卫霜腋下极泉,用自己一命,换他一条手臂。
姬云没想到还有这等猛士,在自己的领域中毫无惧色,左臂一弯,卡住了龙胆枪,右手按下,双手同时发力卸了龙胆枪,用枪杆迅速抽了他的腘窝和后脑,把他打晕了过去。
接着一步一步催命般走向许冰凌,而身侧许廷和又一次杀来,姬云不屑一顾,随手一挥,许廷和抬剑挡住,只听得一声脆响,双剑断成四节,同时添了道横肩的血口。
许廷和直愣愣地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浑身都失去知觉了一样,如死了一般。
忽然,姬云侧身一闪,随手刺进了空气中,刹那间现出个人形,脖子已经被诛邪刃刺穿了。
姬云跃起,从地里射出一根绳镖,又有一人从天而降。姬云像猫儿一样在空中调整姿势,接住绳镖快速落地,一拽绳子,从地下拽出一个独臂汉子来,又跳起来到空中那人身后,踏住他的后背,重重砸向地里的汉子,抖了一下绳子,缠上那人的脖子,用力一扯,脖子就此被勒细了一大圈,双眼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这几个人,皆是金丹修为,却被姬云轻描淡写地杀了。
看着这几个人的着装,都是门派弟子,姬云冷笑着,才这几个人,都不够他塞牙的。
这时,万暮白带着叶挽君已经赶到,刚落地,四周山谷之上显出密密麻麻的人影,一道结界将山谷封闭住,围住他们的人嚎叫地冲了下来。
姬云纵身跃到上官涟蕊身边,将她带到山谷中央,阴眼扫过山谷每个角落,整个结界内全部被彼岸花覆盖,而那些不明目的的人只要一接触彼岸花,就被抽干精血,变成一具具干尸。有些运气好一些的,也被姬云或斩成两段,或袖箭封喉,或直接扭断脖子。
姬云像一个嗜血厉鬼,无情地收割着山谷内的生命,不一会儿,山谷中就横尸遍野,充满了血腥味。
“住手吧。”万暮白搂着叶挽君,不让她看到这惨烈景象说道。
姬云冷笑着:“她害涟蕊,我必杀之。暮白,你我兄弟多年,她与你非亲非故,还要管吗?而且我为你解决了这些杂碎,难道不准备谢谢我?”
“呸!”万暮白啐了一口,“你不是小霜!”
姬云顿感无趣,身形一闪便到了万暮白身后,使出喋血式再度奔许冰凌而去。
“卫哥醒醒!”
“挽君!”
正是叶挽君,突然挣脱了万暮白的怀抱,拦在许冰凌身前,而诛邪刃已经挥下,血腥味充满了鼻腔,叶挽君恐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利刃落在身上的疼痛。
万暮白不管不顾地想去护住叶挽君,可是姬云的动作快得看不清楚,中间又被喋血式强烈的杀意隔断,光是被杀意刮到说不定都会被绞杀,仿佛可以看到叶挽君血溅当场的惨状。
卫霜啊卫霜,我知你并非有意,可若挽君真的这样死在你的手上,你怎能安心啊?
而就在此时,一道夺目的白光闪过,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待视力恢复时,姬云竟倒在地上抽搐,七窍流血,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挽君。
叶挽君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自己应该早就被砍了,可始终没有什么感觉,试探地睁开眼睛,发现姬云已经倒地了,不知所措地向万暮白投来询问的眼神。
姬云挣扎着又结了个手印,天上的满月骤然变成血红,布满一道道血丝,组成一座大阵,山谷中的那些尸体渗出的精血都流向了姬云。他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听不懂的话,阴眼的血气愈发浓郁,接着从水轮中透出一抹亮光,似黎明旭日。
还没等这点光芒完全透出,一道金色的灵气就缚住了全身,将他笼罩其中。
只见上官涟蕊颤颤巍巍,一步一颠地走来,轻点了姬云的眉头,又倒了下去,压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卫霜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自家师父那清泉一样的眸子。他微微一笑,虚弱地喊了声“师父”。
上官涟蕊见他苏醒,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打趣道:“醒了就松手,像什么样子!”
卫霜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尝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不过唯独双臂紧紧搂着上官涟蕊的细腰,惊得连说“罪过”,却动弹不得。
“哼,跟你那师兄一样不正经。”上官涟蕊将他扶起来,抱到四轮车上。
卫霜瞥见上官涟蕊身上布满血污,支离破碎的记忆让他大概猜到了些东西,抱歉道:“都怪徒儿一时冲动,让师父受伤。”
上官涟蕊摆摆手,推着他在崤关散布,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为师早就一掌把许冰凌拍死了,哪有这麻烦事?本来想着要好好罚你的,现在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办呢?”
说着话,万暮白和叶挽君到卫霜身前,还没等他们说话,卫霜抢先一步严肃地问道:“我师兄又做了什么?”
万暮白和叶挽君对视一眼,为难地开口:“就是……上官师傅受了伤,他想杀了许冰凌泄愤,还把赵子云和另外那个谁打了一顿,后来被上官师傅拦下了。”
万暮白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要是让他知道姬云差点杀了他们所有人,卫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两天万暮白早就跟叶挽君商量过,不要告诉他实情。
卫霜淡淡说道:“师父,我想学锁穴法。”
“怎么?不要这一身修为了?”
“一身修为,还不是反而帮师兄为非作歹。”
上官涟蕊拿着折扇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佯怒道:“你要是不用逆川,哪会让他抓到空子?”
卫霜惨笑道:“师父明明知道,只要师兄愿意,随时都会夺我肉身。这次虽然仰仗师父,那下次呢?不如锁住身上经脉,让我们两个都无法动用修为。”
等他说完,上官涟蕊气不打一出来,恨恨地用折扇抽了他两耳光,又心疼地抱住卫霜的脑袋。过了许久,上官涟蕊放开卫霜,粗糙地把他撵在地上,迅速在他后背上点、划、擦,又封住三才,不耐烦地将他搬回四轮车上。
“我教了,记不记得在你,能不能打开看能耐。”说完就阴着脸继续推着他散布。
卫霜感觉体内空空如也,安心了不少。他明白自家师父为什么会这样生气,随便换谁,自己好不容易陪养的徒弟突然说不要这身修为了,那岂不是精力就此白费了?
他也不想让自家师父失望,只是不愿意让师兄为所欲为,相比之下,自己的修为又算什么?
“师父,我……”卫霜想跟上官涟蕊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上官涟蕊淡淡地说:“没什么,反正你的身体都这个样子了,会不会残废都是问题,再封住修为也不算什么了。”
卫霜自嘲道:“这下,师父再也甩不掉我了。”
四轮车停下了,天下慢悠悠地飘着雪花,将卫霜的脸颊和脖子灼得发红,寒风从衣袖和领口钻进去,让他不得不裹紧了狐裘。
卫霜不知上官涟蕊怎么了,想转身去看,却连这点小动作都做不到了。
“师父,不如回去吧,下雪了,别冻着。”卫霜提醒道,虽然知道自家师父修为深不可测,早已是寒暑不侵,可依然会下意识地提醒。
上官涟蕊几乎是耳语一样说道:“谁……谁说要甩掉你了。”
“我是怕我有一日会想远走高飞。”
“那便去吧,为师等你回来。”
正说着话,一个学员从面前跑来,卫霜认出这是前段时间看护许冰凌的一个,好像姓素。
那位女子跑到近前,先向上官涟蕊行礼,又对卫霜说:“卫霜,许冰凌想见你。”
卫霜觉得奇怪,问道:“她要见我让子云前来便是,怎么让你来呢?”
素月解释道:“你这两天一直昏迷自然不知道,许冰凌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崤关虽没有问责,却已经不让他们入内了。”
卫霜问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北门。”素月询问地看着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摆摆手,让她自行离去,推着卫霜往北门去。
卫霜见自家师父慢悠悠的,催促道:“师父,不如快些,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上官涟蕊哼了一声,说道:“她活该。”
卫霜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师父了,便闭目养神,悠闲地坐着四轮车,一直到北门外。
许冰凌等人正在那里,许廷和脸上很是不耐烦,似乎不平于卫霜让阿姐等这么久,赵子云和另外的一个女子在后边安然立着,存在感很低。
等将卫霜送到,上官涟蕊便离开了,似很不乐意见许冰凌。
“她到底在装什么派头?让阿姐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一副我们欠她的样子!”许廷和抱怨道。
“闭嘴。”许冰凌呵斥道,走到四轮车前,看着卫霜瘦削的身体,即使他神色疲倦依然浅浅地笑着。
没等她开口,卫霜首先问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许冰凌开心又局促地绕着四轮车蹦了两圈,向卫霜展示:“你看,好得差不多了。”
看着许冰凌终于能正常行动,卫霜欣慰地点头。可是许冰凌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卫霜拼上性命给她的,试探着问道:“那……你怎么样了?”
卫霜费劲地把手臂抬起,说道:“我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大夫,打不动了。”
“对不起。”
“不必多说,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夙愿。”
卫霜不想许冰凌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还像以前那般思虑,狡黠地说:“你有一个法宝斗篷对吧。”
许冰凌不知卫霜怎会问起这个来,点头认同。
“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件泻去一身修为的法宝吧。送我吧。”
许冰凌诧异地问:“你要这个做甚?你现在应该好好休养,恢复修为才是。”
“你现在用不着,不如给我。莫非舍不得?”
许冰凌伸手向赵子云要,又跟卫霜说:“有什么舍不得,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都不为过。”
赵子云奉上了斗篷,许冰凌放在卫霜膝上。
卫霜抚摸着如流水一般顺滑的斗篷,问道:“此番,你们要去哪?”
“出来太久,该回家看看了。”
“昌平侯的下落可寻到了?”
“有缘终会重逢。”
“要不要见见挽君?”
许冰凌考虑再三,还是摇头谢绝。
卫霜拱手一礼道:“你我就此别过。”许冰凌还未还礼,卫霜又喊道:“万暮白!你来了就来帮我推四轮车。”
万暮白从城门内出来,尴尬地将卫霜推了回去,躲闪着许冰凌等人的目光。
许冰凌向卫霜的背影躬身一拜,跟着许廷和离去了。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不是说修为被封住了吗?”万暮白好奇地问。
卫霜莞尔一笑:“出城门的时候看到了。”
万暮白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个卫霜,修为没了,鬼脑筋一点没变!”
卫霜呵呵一笑,说道:“把我推回去吧,这两天昏睡时就没个好梦,让我补个觉。”
回到帐中,卫霜打发走了万暮白,一个人盯着那件斗篷发呆,不知不觉,一滴泪水落在斗篷上,迅速地滚落。
“想哭就哭出来,不用憋着。”身后传来上官涟蕊的声音。
卫霜摇摇头:“不,我只是……好吧我有点想她了,她才刚走,我就想她了。算起来,许冰凌可能把我当成昌平侯了。”
“她心里的人一直没变,只是你的心里有了她。”上官涟蕊一手搭在卫霜肩膀上,让他靠着自己。
不知从何开始,许冰凌在他眼中就变得特别起来,卫霜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她的身影,会刻意靠近她。在医馆那段时间,卫霜感觉三生有幸,可以不用避讳地与她谈天说地,每天清晨起来准备的一切都是与她有关,就等着清脆的扣门声。
卫霜自嘲道:“我不过是个旧案余孽,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别人真实的身世,如何配得上她?”许冰凌可是被叫“殿下”的人,不论是否在神州,也是他一介白衣高攀不起的存在。
上官涟蕊哼地一声,威严十足,说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作为我的徒弟,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道理!”
卫霜知道,自家师父这是在安慰他,心里依然很是温暖,闭眼享受着她手掌轻柔的拍打节奏,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