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暮春时节。泰安到京城官道上,一辆外表朴实内里舒适大马车悠悠闲闲晃着,车里已换上吉服、盛装打扮钟氏抱怨,“这么慢。”她是恨不得长了翅膀,点飞回京城,点见到儿女和孙子孙女。
她对面孟赉依旧是素衣素服,此时正斜倚榻上假寐。听到钟氏话他睁开眼睛,自嘲说道“慢点好。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是经不起颠簸了,太太便陪我消消停停回罢。”钟氏见丈夫神色和悦,也不烦了,“那老爷陪我说说话罢。”要不这一路上,闷也闷死。
“好啊。”孟赉一口答应。钟氏便兴冲冲讲起京中儿女,“欣儿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总算有儿子了,放心了!”“宣儿说,英哥儿华哥儿都开蒙了,读书读可好了。”总之都是好事,兴奋过后钟氏又下气说道“那时我说把好姐儿留下罢,老爷偏让他们带回京城。这不,剩咱们两个孤孤单单,身边连个孩子也没有,多冷清啊。”
孟赉微笑,“若是当年咱们回京城,把悦儿留下陪祖父祖母,太太可能舍得?”小孩子,始终还是跟着父母好。祖父母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虽然提是当年如何如何,钟氏也吓了一跳,连连摇手,“把我悦儿留下,那可不成!”这乡下地方,偏僻荒凉,悦儿离开爹娘这儿住着,心疼死人了。
那不结了,“己所不欲,爀施与人。”孟赉以为谈话到此结束了,又闭目养神。谁知钟氏又兴致极好开口,“也不知悦儿广州如何了?老爷,您想个法子,让悦儿回京城,让她公公婆婆回广州罢。”
孟赉半天没说话,钟氏以为他睡着了,推推他,“老爷?”孟赉无奈,“让悦儿回京,这个好办;悦儿如今正怀着身孕,等孩子生下来,大一点,就能回;让她公婆回广州,这个可就难了。太太容我细想想。”
钟氏抱住孟赉胳膊不依,“连老八家一个外室女,您都为她操碎了心!怎么到了悦儿,根本没想过?”她早为孟依然事心里不舒服了,合着就因为长得跟嫣然相像,这低贱外室女就能一飞冲天?被孟赉逼着认了义女,好茶好饭养了两年多,还要备份妆奁送她出嫁,钟氏心中窝火。
孟赉开始头疼了,让悦然公婆回广州,那是说办就办事么?有多难知不知道?他轻拍钟氏后背,好言安抚,“真是很难办。且容我些功夫。”钟氏又再三交待,“老爷一定要当正经事想着。”孟赉再三答应了,方得了会儿清静,车上睡了半个时辰。
过后钟氏又想起了件不高兴事,拉着孟赉讲,“合着大伯反倒能连升三级做了济南知府?老爷却还是原官职,真是气死人了。”孟家兄弟有了贤孝之名,又是皇帝下旨褒奖过,孝期满后孟赟轻松谋了个济南知府肥缺,孟赉还是回礼部任侍郎。
孟赉已懒得说什么,只用好话哄她。孟赟是举人出身,仕途一直不得志,一直只能当个小县县令,这当儿趁着声名雀起,谋个知府缺,也只为面子好看,原打算只做一任,三年后荣休回泰安养老。只是这话若跟钟氏说明白,又要花上半天功夫,孟赉已经不想费这个劲了。
孟赉原职是侍郎,再往上升就是尚书了,一部尚书是好做?费心又费神。孟赉经过一场变乱,经过连着两年多跟孟依然较劲,根本累得连起复都不想起复,只想回家含饴弄孙,让他再为国为民鞠躬瘁,是不能够了。
孟赉半闭着眼睛,揽妻子怀里柔声哄她,不管她抱怨什么都是那几句“不想这些了”“心放宽”“乖,听话。”钟氏听丈夫哄孩子似哄自己,高兴了,偎丈夫怀中美美睡了一觉。
不知不觉已到了京郊。孟正宣、孟正宪两兄弟已是官道上等着接二人回府,见面后少不了伏地大哭,叙别后寒温等等。一行人回到孟宅,季筠和钟炜带着孩子们迎出来,行礼厮见,孟赉钟氏见到孙子孙女,都是眉开眼笑,一家人和和乐乐。
孟正宇和钟灵次日方来,见了面规规矩矩行礼,称呼“二伯,二伯母。”钟氏对他俩不冷不淡,钟灵是庶女,从小不招人待见,这回算是孟家媳妇了,钟乐脱下一只手镯赏了钟灵做见面礼。一只手镯?太简慢了吧,孟赉面带不满。钟氏寻思了下,又从头上拨下一只金钗,孟赉脸色才好点。
中午时孟宅前热闹起来,安然、悠然、欣然,各自带着儿女回娘家来了。“一个一个都不知道早来会儿,不知道老爹等得着急?”,孟赉心中狠狠骂了几句,待真见到女儿和外孙子外孙女,他就成了慈眉善目和气长辈,尤其对着孙子孙女,他是只会笑只会哄,任凭小孩子如何淘气,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钟氏对出庶女孩子向来也不放眼里,却见张勍生得虎头虎脑,比同龄小男孩高出一头,也忍不住摸摸他头表示亲热,“这孩子,长得可真壮实。”张勍被女人摸惯了,不以为意,礼貌冲钟氏笑笑,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他舀着小弓小箭要去射麻雀。“才三岁多给他玩弓箭?”孟赉质问悠然。悠然只好跟张勍商量,“不玩弓箭了,玩弹弓好不好?”张勍响亮答“好!”孟赉又不许,后悠然命人舀了把小木剑过来,张勍舀着木剑地上摆招式玩耍,孟赉和悠然边上看。
“您放心吧,伏凤她们几个身手都不错,眼睛一眨都不眨看着他呢。”悠然笑道。安全性是有保证,好不好?孟赉瞪了她一眼,“为人父母,不可大意。”他总觉得悠然养孩子养得不用心。
张勍玩耍够了,跑到悠然身边要抱抱,悠然不肯,“你已经很大了好不好,是个大男孩了。”孟赉气得吹胡子,“你抱抱孩子怎么了?你小时候都多大了还吵着要爹爹抱?”
悠然对这护短外祖父很无奈,“爹啊,我真不能抱他。他是故意您知道不,他其实早就不让我抱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平常不让抱,黄馨一跟他说“往后莫让你娘亲抱你了。你娘怀了小弟弟,不能抱小孩。”,他却动不动就跑到悠然身边要抱抱。能不能理解成,他纯粹是嫉妒?
“等到小生出来,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打架。”悠然随口说道。孟赉笑道“不会!一定是兄友弟恭。”原来悠然不抱张勍是因为又怀了身孕,孟赉知道原因后也不气了,只盼着悠然再生个儿子。嫡子,就是女儿后半生依靠。
像钟氏,她后半生一定安安乐乐。无他,两个嫡子孝顺着,日子怎能不顺心。女人后半生,是过儿子。
悠然对老爹这言论不予任何评论。顾左右而言他,扯些闲篇儿。张勍又跑去舀了竹马满院子骑马,“慢点儿慢点儿,莫摔着了。”孟赉跟他后头跑了一阵子,出了一身汗,也跟不上他。
悠然旁笑咪咪看着。要说老年人还是要看看孙子,多锻炼身体啊。她没笑多久,张并下朝后赶来了,把张勍拦下来骂了一顿,“看把外祖父累成什么样了?”
然后孟赉把张勍哄走,回来把张并披头盖脸骂了一顿,蘀他宝贝外孙子出气。悠然想悄悄溜走,孟赉眼尖看见了,“悠儿回来!”夫妻二人一同挨骂。
“爹爹真可怜,”过后悠然跟张并说,“一定是很久没人让他骂了。”今儿可过足瘾了,训人训痛了。
张并觉得妻子话有道理,“岳父一个人乡下,没人陪他老人家;这往后可好了,孙子孙女这么多。”悠然心里很鄙夷丈夫理解力,抓不住重点!老爹训人是不会训孙子孙女好不好,他哪里舍得了?只会逮着儿子闺女训,再加上张并这样女婿。
张并有些怅然,“我爹他,圆融寺也不知怎样了。”张铭原是戒台寺出家,张勍出生后,张并接他回过几回侯府,“跟阿并小时候一模一样!”张铭看见孙子,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后来张并干脆侯府盖了“慈恩寺”,张铭开始长住平北侯府。
张铭时常看看孙子,张并常陪张铭喝喝茶下下棋棋,倒是很温馨。这种平静日子没过多久,张铭由儿子、孙子,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家族,又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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