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是会出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
譬如在海底世界遇到热衷凑热闹会讲普通话的人鱼,看上去和市政府别无二致的“陆归鱼员协会”登记大厅。
还有从靠谱人员梁牧栖,变成坐在贝壳椅上不好好拍证件照,总是扭过头来看向温迎的人鱼梁牧栖。
第三次拍出毕加索版立体主义照片后,几位工作人鱼进行了一番激烈讨论,破例让不属于海洋的人类也进来。
温迎坐在贝壳椅上,被拖拽着从水面上滑进去,她的脑袋还是有些发沉,嘴巴不知道为什么,也很疼。
温迎被安排在在摄像机无法拍到的地方坐着,而摄像机旁边架了一面镜子,工作人鱼拍了拍手,对梁牧栖说:“好了,这下你不需要转身也能看到她。”
随后咔咔按下快门,拍好了照片。
拍完照,另一位工作人鱼引领他们到另一个房间进行登记。
温迎仍旧坐在宝座上,被梁牧栖慢慢推动着走,感觉像失去双腿,坐上了轮椅。
进到房间后,梁牧栖被引领至桌边,面前的摆放一份表格,要求黏贴一寸照片,填写在陆地上的个人信息。
温迎在他身后看着他拿起笔,揉了揉太阳穴,问了一句:“能代填吗?”
印象中梁牧栖虽然识字软件不离手,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听读,温迎没见他自己动手写过字。
工作人鱼摇摇头:“不可以,要他自己的字迹才可以哦。”顿了顿又转向温迎,“别这么不相信他,给他一个成长的机会!”
温迎犹豫了一下,只得说“好吧”。
梁牧栖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地朝着她看,温迎拍拍他的肩膀,说:“写吧,加油。”
一声令下仿佛起跑枪声,梁牧栖深吸一口气,沉着地提笔。
温迎撑着脑袋,在他身后观察,梁牧栖虽然再次变成单纯的小鱼,但写起字来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样的俊逸好看。
只不过写字的速度变慢了些,光是一个名字就写了两分钟。
负责登记的人鱼是一名看上去约摸三十几岁的女性,讲起话来嗓音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温迎向她问起办事大厅的成立年月,因为这栋建筑无论是从外观上还是从内里,看上去都非常崭新,像刚投入使用。
工作人鱼道:“观察细致的人类,事实上的确如此,这栋建筑原本打算作为婚姻登记处,前段时间协会成立,这里便归协会使用。”
温迎坐直身体:“协会……也是刚成立不久的吗?”
“是的,上半年我们这里开展了全民打拐行动,对海崖人口进行了完全的统计,更新系统信息的时候,我们发现有一位人鱼的信息与数据库比对缺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
工作人鱼回忆起协会建设初衷,“一开始,我们以为未被登记的人鱼是被父母非法弃养的孤儿,后来经过检查,才发现她身上带有陆地的血统,是海陆混血儿。”
海陆混血……那梁牧栖岂不是也是两栖混血?
温迎轻咳一声,停止思维发散:“那人是姓金吗?一位头发长长的女孩子。”
她说着,语气有些犹疑,不过最终还是把事实讲出来,“我今晚刚见到她。”
“金灿阳,的确是这个名字,您在陆地上和她见过面是吗?”工作人鱼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拖了张贝壳椅,也坐在温迎面前。
“当初她来到这里,我们带她去寻找了自己的家人,但是很遗憾,对方已经在多年前进抑郁相关的休克治疗,遗失了大部分记忆,开始了新生活。”
工作人鱼说到一半,梁牧栖在旁边甩了甩笔:“写不出。”
“别着急,是不是没有墨水了?”温迎下意识看过去。
工作人鱼把自己衣兜里夹着的笔塞到他手里,问题解决,温迎便收回了视线。
梁牧栖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广播声响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梁牧栖的叹息,他只好低下头拿着那根充满墨水的笔继续写。
“这源于我们的失责,多年前通道维修,有许多好奇的人鱼去往陆地。”因为广播在响,工作人鱼拎着椅子,朝温迎靠近了一些。
她接着说:“所以,虽然那位女士给金同学留下一笔不小的钱作为补偿,但秉承以人鱼为本的宗旨,我们给金同学安排了一份暑期工作,并联系了一所招收复读生的高中。”
“但是她没有去,是吗?”温迎看向对方,后者穿着一条很长的蓝裙子,坐在自己面前时与人类毫无差异。
她不由得感到有些惊奇,但工作人鱼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还陷在未能将金灿阳的事情妥善处理的愧疚里,温迎便把惊奇的表情收了回去,目光平静淡然地与她对视。
“是的,非常可惜,金同学随性而热爱自由,并且比起海崖,她对陆地更怀有眷恋。”工作人鱼道。
眷恋?温迎回忆起和金灿阳的对话,对方言辞激烈,字里行间似乎只有愤恨。
没人能从这种话语中体会到“爱”,但那份执着又的确实实在在地存在。
或许恨也是一种执念吧。温迎这么想着,微微笑了笑,示意工作人鱼接着讲。
“金同学强烈要求回到陆地。”工作人鱼说,“我们安排很多人给她做心理辅导,但金同学十分决绝。”
“当然,在此后我们又找到十几名陆归人鱼。他们有的被海崖的家人慷慨接纳,有的没有找到家人,但被协会安排了新的去处。”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重新开始,因此没有人像金同学那样,对陆地怀有执念。”
“后来经过协会的一致商讨,加上对遗落在外未归之子的歉疚,我们决定答应金同学的请求。”
“金同学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需要随身佩戴协会定制的检测手环,以免在陆地缺水时无法及时得到救助。”
“等等,您刚刚说,协会的人也会赶往陆地进行救助,是吗?”温迎突然出声打断,因为她想起,这是系统口中提到过的,七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是的,虽然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不小的考验,毕竟多年来我们一直隐居在这里,大多数人鱼并没有去过陆地。”工作人鱼说,“但为人民服务,是十分光荣的。”
“那陆地的人……”
“我们在制定计划,预备等待时机成熟,与他们的政府进行交涉。”人鱼道。
她语气听上去非常坚定,脸上的表情也很从容,温迎低头,瞥见她胸口的工作牌:“叶爱民……这是您的名字?”
叶爱民捧起胸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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