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果”是大燕朝的人生孩子前所必须食用的一种果实,虽男女都可食用,但孕育子女的责任,一般都是交由男子承担的。越好的“孕果”就越是苦涩,且要一直吃到怀孕之前。
在宫里,孕育孩子前必吃的“孕果”都是在太医署的副院正手里。
本来我以为,以凤君的身份拿,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没想到等我说明是自己要用时,赵太医居然抹着虚汗跪倒了地上。
“凤君,不是下官不给,实是上头有命令,谁也不能给您这位药,连和这有关的草药都不许给。”
上头。
能限制住我的上头还有几个?
陛下。
她不想我生下她的孩子。
她不要和我一起有个孩子。
在她为了别人给她生的孩子而高兴的时候。
我赶走了所有侍人,关上门窗,独自坐在重华殿里,千头万绪都涌上心头,连手都在发抖。
身上的凤袍明明已经很厚,我却只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我想狠狠地把她压在床上,咬破她的嘴唇,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骗人的好话或者是这些伤透人心的命令。
我还想就这样把她困在这个宫室里,一步都不让她去见人。
我以为她会给我很多,没想到她连一个孩子都吝啬。
我以为她从没说出口的爱意是因为她知道我也懂。
我以为她对那对父子只有亏欠。
皇长子的满月宴办得很是盛大,这也是我在入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魏侧君。他抱了孩子凑到我跟前,脸上的得意挡都挡不住。
“凤君进宫也有半年多了,何时打算为陛下填个小皇女啊?”
身侧的人侧过身来朝我笑,“反正朕是一点都不着急。”
你都有孩子了,自然是不急的。
魏侧君没有再接下去,只是趁着她走开才朝着我的方向斜了斜,“凤君可知为何你进宫以来,从未再见过我?”
他举杯朝上来敬酒的人示意,恰好挡住了唇角,“那是因为,陛下特意派人保护着我,免得我的孩子遭了你的毒手。”
“可见,陛下就是不爱我,也是爱她的亲生儿子的。而且这种骨肉亲情,连你都是没有一点办法抢走。”
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医者,一瞬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了什么?”
“公子的身体在父胎中就积了病,年少时也未曾得到良好的养育,又惯是多思劳神,日常里虽看不出了有什么问题,可到底伤的是根骨,想要孕育一个孩儿想是不可能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馆的。
当归伸手扶了我一把,“公子,这医馆的医者都不知有几分水准,她的话,也当不得真。”
我张了张嘴,没把话说出来,这是太医署院正的庶女,最是得她真传,在民间又惯有“赛扁鹊”的大名。
我想到她说的话,再想到赵太医的惶恐,以及陛下所表现出来的不在意。
“当归,你说一个不能孕育孩子的凤君,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当归几乎是含了泪,“公子,陛下,陛下她定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是啊,她不会。可她到底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流着她的血脉,又和她有几分相像的孩子,可惜我都给不了她。”
我伸手捂住了还在跳动的心脏,觉得那里疼得几乎让我直不起腰来,双眼一阵涩然,一眨就是泪水。
我想好好同她相爱一场,做她最好的凤君,可到头来,却是在这里遭了报应。
本来相爱就艰难,如今相守也枉然。
我死死握住了当归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现在朝中有几个人是依附与我的,你过几日将他们一一昭进宫来,别的不论,若是之后有传出任何的废后风声……”
“还有内宫的四司,现在还有司侍不是我的心腹,一个月之内必要将可以信任的人调换上去……”
我有些说不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了底牌。
可我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不是因为这是权力的结点,而是因为她。
我不想,也不要离开她。
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
回宫时已是傍晚,进了重华殿就看见那个坐在案首,托着下巴打盹的人,深紫色的帝王常服在她身后展开一幅画卷。
可一切都不如她来得引人注目。
我慢慢地走进她,伸开双臂就把人环到了怀里,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
怀里的人挣了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眯着双黑眸看着我,“怎么了,你不开心?”
她噘嘴在我脸颊两侧亲了一口,“来吧,让威武霸气的朕帮你报仇!”
我收紧了手。
“陛下,你会离开我吗?”
“这样问啊?”她托腮想了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朕说过,君无戏言。”声音凑到了我的耳边,“我不离开你,一直都不会。”
就是这样。
所以我越来越离不开,也越来越害怕。
她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好了,起来吃饭,朕等你等得都要饿死了。”
我松开手让她站起来,却在下个瞬间将人接了个满怀,怀里的人脸色苍白,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我都忘了呼吸。
“来人!”我抖着嗓子,用尽了全力把她揽到怀里,“快去宣太医!”
等待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有她缓慢而持续的呼吸。
说好了不离开我的。
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那些设想都多好笑——没有了她,我几乎都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就像是在子嗣的问题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低等的君侍怀孕,然后去父留女,养大的一样也有感情。可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这个方法。
她对于我,比我所预料的,要重要得多得多。
为首的太医署院正最先上前,他搭了脉,原本半眯着的眼骤然睁大。
身后的赵太医也搭了脉,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一连五位太医都诊了脉,又聚在一起讨论了许久,在我忍无可忍地挥手砸了托盘上的茶盏时,才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陛下,似是有了身孕。”
满殿的视线都似有似无地停在了我身上。
我僵成了一座石雕,很是艰难地把视线移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朦胧的泪水。
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