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湖暗自松了口气。
兰大老爷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定:“原来公子早就认识千手教的人。”
公子似乎并没留意他的神情有异,自顾自走过去,将昏迷的邱灵灵抱起来,仔细看她的脸,口里谈笑自若:“一年前我来江南办事,随身的一块翡翠青龙佩不慎被人偷走,一直没找到那偷窃之人,后来派人调查,竟是个千手教的小丫头。”
翡翠青龙佩弥足珍贵,是易家三公子易轻寒的随身佩饰,当时失落就有人传开,令人奇怪的是易轻寒居然没有过多追究,原来竟是被这个女孩子偷的。
兰大老爷神色略缓,似笑非笑:“公子想要回那佩?”
公子叹息,桃花眼微斜:“一块翡翠罢了,还不至于叫我念念不忘。”
见他总算说出实话,兰大老爷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眼光有时候的确很怪,尤其是优秀男人,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奇怪的场合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女孩子产生兴趣,当然这种“兴趣”也可能只是猫对老鼠的感觉,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兰大老爷素来是谨慎的,沉吟不答。
看出他的顾虑,公子笑道:“我如今还要在贵庄叨扰多日,留这丫头陪着解闷罢了,兰老爷有何不放心?”
兰大老爷这才笑了:“看来,老夫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个面子。”
光是地牢就有五处机关,若此人要强行离开,也绝对有把握能立即将他制住,但兰大老爷并不想得罪他,何况现在与易家为敌还不是时候,如今他主动留下也是在暗示合作诚意,这丫头留着已没什么用,不放走也是避免消息泄露而已,他既然有兴趣,作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好。
他二人兀自说话,旁边的兰心落却变了脸色,直直看着公子,一字字道:“你真要她?”
公子含笑,彬彬有礼:“正是,心落姑娘以为不妥?”
兰心落冷冷看了他片刻,转身就走。
眼看女儿离开,兰大老爷叹了口气,摇头:“时候不早,公子既喜欢这丫头,便早些带她回房歇息吧。”
火光熄灭,脚步声越来越远,漆黑的地牢只剩下了一个人,朋友生死难料,老婆被抢走,没有武功,纵然再聪明,知道的事再多,他还是那个没用的江小湖。
江小湖一动不动躺着,睁眼闭眼皆是黑暗
从进房间起,兰大老爷就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风景,不知道是在为今天的事得意,还是想借此消气。
冷风吹入,兰大小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见到这情景,不由懦懦道:“爹爹……”
兰大老爷不动,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下午便故意叫水城主去地牢,时候一到再叫人禀报我,好教我与心落也赶过去,想趁机用迷香制住我们,放了那小子,却没想到反帮我们擒住了金还来。”
兰大小姐说不出话,正如父亲所料,她准备迷香并非是为了对付金还来,而是设计想用迷香制住父亲和水风轻他们,好救江小湖,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金还来会在这时候扮成水风轻来救人,真假水风轻,阴差阳错,原来一切都落在了别人的算计里。
兰大老爷转身看着她,冷冷道:“我养的好女儿,为了个没用的小子,就要背叛我。”
兰大小姐垂首:“我……”
兰大老爷叹了口气,缓步走过来,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语气放温和了些:“傻丫头,水城主是什么人,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瞒过?”
心中惭愧,兰大小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下午你叫他去地牢,他便已看出了你的小心思,因此我们早已用过解药,将计就计,将消息放给了金还来,”兰大老爷也禁不住有些自得,“这庄子机关甚险,老夫料着金还来会用易容术混进来,果然如此。”
兰大小姐擦擦眼睛:“你早就知道,所以故意让小湖误会我!”
兰大老爷沉下脸:“爹爹是那小子的仇人,你竟还想放他出去,就不怕他将来害了爹爹?”
兰大小姐怔了怔,默然。
兰大老爷拍拍她的背,缓声安慰:“也是水城主喜欢你,才不与你计较,容你胡闹,如今他名满天下,你看那些女孩子哪个不想嫁他,你往常不也很仰慕么?”
有这样的女婿,自然是称心如意的,重要的是此人虽厉害,却始终输在了一个“傲”字上,心高气傲,这种人纵然聪明,比起公子却更易掌握,将来得到“异宝”的消息传出去,免不了会招至别人虎视眈眈,正如易家,若有这样一个人做后盾,胜算便大了许多,也只有他这样骄傲的人,才会对那件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想着,兰大老爷微笑:“依爹爹看,水城主将来对你必定不错。”
兰大小姐回过神:“可他好象是有妻子的。”
兰大老爷目光一敛:“你如何知道?”
兰大小姐收了泪,将天水城河边树林里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父亲脸色:“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水风轻这个身份?”
果然,兰大老爷毫不意外,也没有回答她:“有妻子又如何,他终究是个男人,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将来,何况……”
他顿了顿,又摇头:“丫头往常聪明得很,如今跟了那小子几个月,竟变笨了,怎的连这道理也不明白,他若真对妻子情深,又怎会想要娶你?”
兰大小姐不说话。
“好了,不要再做傻事,”兰大老爷摸摸她的脑袋,“爹爹知道你还惦记那没用的小子,他有什么好?”
兰大小姐别过脸:“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兰大老爷笑了,随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珠钗,拿到她跟前,“你看,他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不能给你,聚水剑乃稀世利器,如此贵重,水城主却肯拿它作聘礼,丫头素来聪明,莫非连好坏也分不清?”
兰大小姐沉默片刻,黯然:“可我还是不想让他死,爹爹知道那个秘密后,能不能饶他一命?”
兰大老爷皱眉,将珠钗送回她发间:“要做大事,岂能因为这些事心软,爹就算答应,丫头会信么?”
兰大小姐不敢再说。
兰大老爷叹气:“你且下去吧。”
兰大小姐默默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低声道:“斩草除根,我也不求爹爹能放了他,只希望爹爹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能像先前说的那样,关他一辈子,只要人活着,我心里也不至太有愧。”
兰大老爷沉默半日,才缓缓点头:“好,爹爹答应你就是。”
兰大小姐似乎不太相信,看着他好半天,实在没发现什么破绽,终于松了口气:“多谢爹爹。”
“放心了?”兰大老爷笑着摇头,“下去吧。”
兰大小姐眨眨眼,欣喜地作了个礼,转身就走,甜甜的笑容却在转身那一瞬间就散去了,这么说,他会以为她死心了吧。
看着她高兴离去,兰大老爷目光闪烁,凝神不语。
易轻寒早就认识千手教的人,对千手教的事似乎了解得很清楚,不得不防,当初此人来江南的时间也太巧了,恰恰在他亏空过大难以支撑的情况下,由于财务吃紧,这么明显的问题他竟没留意到,江家院外那另一批来历不明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与易家有没有关系?有什么目的?那件东西太神秘,也被传得太神奇,足以让任何听过它的人眼红,易轻寒本就不是简单人物,江家财富固然让他动心,但在知道还有更多好东西可拿的时候,人总是难以知足的。
他缓缓扬起手,手上握着支形状古怪的金钗,看着那钗,他长长叹了口气,复又将它紧紧攥住。
这所谓的“异宝”,上头究竟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