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其中人影若隐若现。
里面的人是谁,每个人都不得而知。
帐外四角各立着四个侍女,脚尖轻点横木,却稳如泰山,神情自若,显然都有极高的轻功造诣,更何况她们的容貌都美得很,娇俏、妩媚、清秀、冷艳,气质各异,且都身着一色的白衣,随着马车前进的节奏微微晃动,飘然若仙。
人群中发出“啧啧”的称赞声,眼看着队伍就要过去。
突然——
“水风轻,纳命来!”随着一声大喝,旁边楼上突然窜出个人影,手中寒芒亮起,如闪电般,径直向马车上的人刺去。
一切皆发生在意料之外,众人纷纷惊叫逃窜。
马车没有停,马车上的人也没有动静,车上四个侍女甚至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仍旧保持着先前漠不关心的神态,亭亭而立,好象根本就没注意到主人的危险。
剑尖已将触及纱帐,行刺之人狂喜。
然而下一刻,他就像支中途脱力的箭,软软地掉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再看时,咽喉处已经多了个血洞,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
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行进,其中每个人都面不改色,根本看不出是谁动的手。
没有人再去理会地上的失败者。
天水城主果然名不虚传,连手下的人都这么厉害,兰大小姐羡慕地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冷不防一张脸突然从面前冒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老婆在看谁?”
“江小湖!”
马车远远消失,人群也渐渐散去,先前那具尸体孤零零地横在街道中央,三十多岁,看那身打扮,应该是个职业的刺客,估计是收了谁的银子前来行刺的。
猩红的血汩汩地淌,地上已形成了几道纵横的小河。
兰大小姐拽紧江小湖的手,声音发颤:“他……死了。”
江小湖也在发抖:“这人胆敢行刺水风轻,莫非是疯子?”
“不是疯子,”兰大小姐想了想,冷静下来,“他必是为生活所迫,或者有不得已的缘故,否则再厉害的杀手也不敢贸然接下这笔生意的。”
江小湖点头:“他真可怜。”
看着地上的尸体半晌,兰大小姐突然放开他,跑到街对面,拦住正要进门的那个棺材铺掌柜:“你帮他收尸好不好?”
掌柜不耐烦:“姑娘,如今小店的生意也不好做……”
兰大小姐不笨:“要多少银子,我给。”
“二十两。”
“这么多!”看着剩下的五十多两银子,兰大小姐为难了,该不该给呢?她兀自犹豫,却不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从她手上抓起一锭银子就丢给掌柜,笑嘻嘻道:“好掌柜,就收了他吧,算你功德一件。”
掌柜认出他,也笑了:“江小湖,原来是你。”
早听说这小子是个不爱惜钱财的,公认的没良心,当初老子老娘一大家子人死了,他屁都不曾放个,如今居然肯替毫不相干的人收尸,真他妈有大功德,像他这种东西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老天不开眼了,如今居然还娶了这么个漂亮又笨蛋的老婆,真是没公道啊!
心底虽是嘲笑,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点头应下,招呼店里伙计将尸体抬去收殓了。
长兴布庄。
掌柜原本靠着柜台打瞌睡,突然发现有客进门,急忙笑嘻嘻地站起来招呼生意,不过待他看清跟在后面的那个人之后,立即变作不耐烦的模样:“江小湖,你来做什么,莫非也要做衣裳?”
江小湖懒洋洋地笑:“我不买。”
“我就知道你不买,出去出去!”
“我不买,但有人要买。”
闻言,掌柜上下打量了二人几遍,嘲笑:“又搭上哪个楼的姑娘了,肯花钱替你做衣裳?”
“我才不是什么楼的姑娘,我是他老婆!”旁边的兰大小姐忍不住生气了,“我要给他做衣裳,不行吗!”
遭遇抢白,掌柜傻眼。
哟,江小湖这小子果然娶了个老婆?
“这么粗糙的缎子,也拿出来卖?我家那些粗使丫头都不穿,必会磨破皮的!”
“这月白纱……看着倒是光鲜,摸着却不够细腻,不算上品。”
“绣云罗还好啦,就是颜色差些。”
“……”
面前布匹越堆越高,掌柜的嘴巴张得也越来越大,我们的兰大小姐犹自品头十足,显然对这些货都不怎么满意。
终于,掌柜擦擦汗水,狠心从里头屋里抱出一匹银红的缎子来:“姑娘果然是识货的,这是小店的镇店之物,江南绮云庄的货,若还不入你老人家的眼,就请往别处去吧。”
“你也有这个!”兰大小姐来了精神,两眼发亮,伸手抚摩,“细密轻软,色如烟霞,果然是绮云庄所出,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一尺。”
“五十两?”兰大小姐惊叫一声,缓缓缩回手,好半日才低声问,“这……有没有便宜些的?”
掌柜一愣,明白过来:“这绣云罗也不错,只要三十两银子一尺。”
“还有没有……呃,更便宜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更便宜的?掌柜看了她几眼,态度顿时傲慢许多,冷笑:“买不起还这般挑剔,姑娘下次再买衣裳,怕是要认准我这门再进了!”
“你……”
“劳了我半日的神!”掌柜自顾自抱怨一声,不再理会她,抱着布匹走开了。
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兰大小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江小湖叹了口气,拉她:“我们走吧。”
银牙一咬,她恨恨地甩开那只手,快步走了出去。
“老婆……”
“别跟着我!”
“我们去买些灯油吧……”
“买什么灯油!”兰大小姐倏地转过身,红着眼睛,捏起粉拳就朝他身上招呼,“我的夫君怎会这么没用,都是你,都怪你!”
江小湖一边躲,一边委屈地叫:“我本来就没用,你不是早知道吗。”
兰大小姐呆了呆,缓缓收起拳头,垂首不语。
半日。
“是我错啦,不该打你,”她突然抬起头,擦擦眼睛,笑了,“不怕的小湖,我们现在去赚钱,只要你赚了钱,今后就没人敢笑话咱们了。”
老婆鼓励,江小湖也觉得意气风发:“好。”
“我这里银子不多,只剩二十几两……”话没说完,兰大小姐整个人都僵住了,面如土色,“糟了,银子不见啦!”
“你的首饰!”江小湖惊叫。
“首饰?”兰大小姐马上摸摸脑袋,头上的簪子首饰果然都不见了。
“该死的小偷!”
“下次叫我遇上,必定揍个稀烂!”
“……”
全身上下除了衣裳裤子还在,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连腰上的玉佩都没了,这次打击着实不小,相对于二人先前窘迫的困状,无疑是雪上加霜。
兰大小姐踱来踱去骂了好半天,终于冷静下来,也不顾脏,丧气地往旁边石阶上坐下,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江小湖:“我们没钱了,怎么办?”
一直不作声的江小湖此刻却突然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我有。”
“你哪里来的?”兰大小姐喜得跳起来。
“我把昨日那支金簪拿去当了。”
“难怪方才找你不见,”兰大小姐恍然,接下来似乎又想起什么,惊叫,“那簪子是你们江家送我的聘礼,怎能当了它!”
原想着拿它当本钱再去赌几把的,这句实话江小湖没敢说:“我怕你的银子不够。”
这次兰大小姐只嘀咕了一小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计较,东西当了今后可以再赎,目前还是银子最重要。
“我好象又饿了。”
“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