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书铁劵5 黄雀

方跑起来，钧州越来越远。

    为了诺言，为了“诏陶令”牌，二人追啊，追啊，越追越远，吃了睡，睡了吃！

    “大成盛鼎”钧庆生是司天监钧岩中的大儿子，“窑变”钧庆海是钧庆生的弟弟，钧庆生为人实在，善良，没接触过任何江湖邪门歪道，思想单纯，在钧州日日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采，很少人知道他是盘主，钧庆海和他不一样，见多识广，常和大辽、西夏及海外客商接触，走动走瓷，名望声誉自然大些。

    钧庆生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无双”，已经丢失了一十三年，杳无音讯。

    每次想起无双，钧庆生夫妻吃饭不香，寝室难安，梦里梦外，神情死去活来，十几年来，这颗刺痛一直扎在他的心里，想拔也拔不出来，痛苦万分。

    二弟钧庆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华金、二儿子见红金，三女儿叫彩仙，日子过得当然自在。

    钧岩中既是司天监，也是转运副使，在熙宁号上遭遇国难，消息传来，日日昌大痛，钧庆生由于找不到无双，再加上老爹去世，内心遭受了巨大伤害，昏昏沉沉，也无心管理日日昌盘口了，就想把日日昌全权交给二弟钧庆海，庆海见哥哥如此身心，也半推半就，在神垕就让人称：钧庆生为总盘主，钧庆海为盘主，实权落在钧庆海手里。

    钧庆生也落得逍遥，身体倒是好多了。

    这次，朝廷派发“诏陶令”编号：九十九，是授予钧庆生的，在朝廷之中，依然是老大为先，庆海看到“九十九”，心里自然不很高兴。

    钧庆生也看出了兄弟的心思，就邀请钧庆海到郏县饮酒，希望庆海先到汴京去打点，不知是何原因，庆海没到，倒是来了一个两面吃跑的王周县，钧庆生知道王周县心机很深，早已不再往来，只是钧庆海让他送信，钧庆生看信心里烦闷，就和王周县借酒消愁，大醉一场，没想到被人拐了出来，离开了神垕日日昌。

    钧庆生前天还问问马车夫，“到哪儿，找到没？”

    后来，钧庆生干脆不问了，他明白了，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泥潭，设计者或许是二弟钧庆海，或许是罗津金安山，在他心中，所有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十几年前就已经丢了，这个虚名还算什么？

    追了九天，二人总算到了罗津，马也累死了两匹，二人累的魂不附体---

    钧庆生两眼昏花，在罗津终于看到的金安山，和十二年前的金安山，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因为钧庆生见到的金安山，已经故去两天，尸身站立，依然不倒，一直看着东北方官道之路的尽头。

    钧庆生想到自己，想到的这一切，看了看朝夕想念的二弟金安山，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哭声肝肠寸断，那哭声愤恨交加，那哭声把十几年的悲伤，尽抛云霄。

    那金安山是清津道人，八年前，他和钧庆生在蜀锦川相伴学烧制“省油的灯”，那时候，二人意气风发，要大展宏图，后来，高丽兵变，金安山就被迫离开蜀锦川，到高丽继承他的祖业，那时，钧庆生也准备回钧州，二人当时定下约定，十二年后在罗津聚首，共唱一曲《天下一心》，再聚双好。

    金安山回到高丽，受家族的要求，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如今儿女成双，大的九岁，小的七岁，生活美满，当年那万丈雄心，也随着日月逐渐消磨殆尽，这天，他想起了他当年和钧庆生的约定，激动万分，立即告别妻儿，提前来到罗津岗情谊峰，砍树筑屋，静待钧庆生到来。

    四月的春天，山顶依然寒气逼人，约定时间将到，金安山不想在上下山来回跑了，就打些猎物储藏起来，又怕钧庆生来时找不到地方，干脆，命人造了一个两丈长的古琴，立在罗津情谊峰必经之路，作为路标，又等三天，金安山盘膝而坐，眼睛瞪着来去的方向，突然猝死。

    钧庆生看着立在雪中的竖琴和图画，大声哭喊，“贤弟啊，我们的约定没到时间啊，你提前到这，把我逼过来，不就是‘诏陶令’么，我不向你要了，贤弟，你的心机哥哥懂了，这个牌牌又算个什么！”

    哭罢多时，钧庆生从金安山身边拔出竹剑，放在金安山的手上，把古琴从金安山身后雪棚里抽出，又拿出白稠，呜咽地绑上，把双腿盘在雪中，在金安山的面前坐下，把金安山帽子上的雪弹净，又把金安山的眼睛合上。

    “金安山，我的好贤弟，别日分开，你已千古，让哥哥此时肝肠寸断，难以苟活；今日，干肉、素酒、你的诏陶令，咱弟兄一路同行，吃吧！”

    钧庆生喝一杯，点一下头，三杯喝毕，钧庆生唱道：“高山兮，纵横；江河兮，奔流；天下万物之多情兮，尔今悠悠！远眺兮，天青；沟壑兮，白樱；四海一心兮，吾自归心！纵然一曲兮，苍生有念！”

    钧庆生唱完，把金安山珍藏牧溪师傅的“渔村夕照”、“山市晴岚”、“烟寺晚钟”、“潇湘夜雨”、“江天暮雪”、“平沙落雁”、“洞庭秋月”、“远浦归帆”等“潇湘八景”图卷，在冰雪中付之一炬。

    天寒地冻，钧庆生和金安山在罗津情谊峰对面而坐，二人终于化为一道风景。

    那车夫在山腰打了个呼哨，迅速奔来十几个穿着黑衣蒙面之人，有个黑衣人对车夫道：“将军，您辛苦了，钧庆生----”

    那车夫脱去帽子，换上黑衣人送来的帽服，说道：“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