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他的手又痛又痒,他的脚又痒又麻。
“不要!”
周绍勋再也忍不住,他挥手倾身想去抓那颗子弹,然而,子弹的速度太快。
不知是警察的子弹还是保镖的子弹,迅速穿入周绍勋的手腕,他手臂一软,勃朗宁迅速从手里滑下,手枪带着四射的寒光,落入厚厚的波斯毛毯中,落地,无声。落地的枪被凌查理一脚踩住,踩得严严实实。
一声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的病房里,激荡入耳。
周绍勋睁开眼,只见在梁绍禹身边的保镖巧妙地扳动自己的手枪,子弹飞向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大哥,则是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毫发无损地望着自己,一脸的痛。
“给我坐下!”梁绍禹怒喝道。
周绍勋长吐一口气,乖乖地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他的双脚不停地晃着,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
闹够了没有?你以为你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全家人都要陪你过家家?今年二十五周岁了吧?还是小孩子吗!”梁绍禹
厉声道。
周绍勋耷拉着脑袋,不做声。
222梁绍禹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平和下来:“绍勋,看着我。”
周绍勋的头几乎要低到自己的两腿间。
“给我抬头!”梁绍禹怒呵。
周绍勋乖乖抬头。
梁绍禹吃力地抬起自己的左胳膊:“你知道的,哥哥是左撇子,小时候教你游泳、打网球、打篮球都是用的这只手,这是你哥现在唯一能动的手,这都是拜你所赐。”
周绍勋不吭声。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吗,你妈冤枉我将家里的一只明朝的瓷器打坏了,你大哭着对爸说,‘不是哥哥打碎的,是勋勋打碎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的你,多善良。”梁绍禹微笑着回忆道。
“那时候,你眉清目秀,又是个小绅士,很多女孩子都想到家里找你玩,后来,你却交了许多狐朋狗友。”
“我没有!”周绍勋争辩道。
梁绍禹淡淡一笑,一扬下巴道:“你看,你刚才举枪伤人的时候,打的不是要害的地方。”
大家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张颖身上,只见她倒在地上,捂着膝盖,疼得已喊不出声音。
凌查理这才发觉,只得将这个娇小的女人扶起来,冷冷地道:
“你们看好犯人,我送她去急救!”
“你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梁绍禹继续说。
“你胡说!”周绍勋跳起来,擦一把自己的眼角。
梁绍禹略一思忖,道:“那个警察根本不是我们找来拘捕你的。你投案自首吧。”
周绍勋激动地大叫:“我不要坐牢!”
正在这时候,胜男觉得文文抓住自己的手越来越软,低头一看,只觉得眼前红光一片。
“文文!”胜男看到文文的胸前全是血,脸上汗如雨下。“妈,好疼啊。”文文忍不住叫道。
“哪里来的子弹!”胜男突然想起刚才两只子弹的撞击。“快送去急救!”一个保镖背起文文便往外冲,胜男和延延亦步亦趋地跟着,延延一声声抽泣着,胜男眼睁睁地看着文文被推入手术室,目艮前一片山洪……
三天之后,在家琪的帮助下,文文被火化。当胜男拿到骨灰盒的时候,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个活泼滑头的儿子,那个已经170厘米的男孩子竟然被烧成这样一点大。
胜男带延延去看张颖,她的腿被厚厚包了一层,张颖凄凄地笑:“幸好可以换人工膝盖。”
胜男说:“我要带孩子去上海,我要安葬孩子的哥哥,这事必须孩子出面,而且,你现在真的不适合照顾孩子。”
张颖无力地笑笑:“带他去几天吧。记得给我送回来。”延延握爪张颖的手:“张颖妈妈你快点好起来吧,我要去
^送可可。
这个冬天很冷,胜男带延延去上海的那几天,两个人冻得缩成一团,心里空荡荡的胜男便带着孩子去了三亚。
胜男带延延,从市里打车,10块钱便到了离市区八公里的地方,吃鲜鱼汤,鱼汤是用大汤盆盛着的,干净的井水,在汤中加入酸杨桃、酸豆、西红柿,海鲤鱼的味道带着浓浓的海洋
气息,甚至有椰子的味道。再点几道小菜:炒牛柳、牛油空心菜、炒鲜鱿,外加椰子饭,吃饭期间,收到一条短信:澳洲的春天降临,可惜,邀她同往春之南半球的人不见了。芳草萋萋,袋鼠正在大片绿地上蹦跳着欢迎你。
224胜男狠狠地迅速删掉短信,却将手机紧捂着,捂得整个手
机都冒着汗珠。
胜男学会了“敷衍”一次,每次张颖打电话,她会微笑着在电话的另一头说:“我们马上就回来了。”可是,挂掉电话之后,胜男便领着延延在天涯海角散步,赤脚踩在松软的沙土上,茂密的椰叶偶尔会遮挡一下太阳,大石头背面,胜男搂着延延静静地倚着,想起四年来在风雨中跑医院,每天早上为孩子准备的早餐,胜男心中便如那又绿又蓝的海水,微微涌动着,胜男努力不让它波浪滔天。
胜男带延延回了姥姥家。
胜男又带延延回奶奶家过年。青岛的冬日,一大早便由厚厚的一大片云雾笼罩,像十九世纪的伦敦,青岛冬日的海,颜色深,深得孤独。
两个老人无一不指责胜男:“那事怎么能怪梁绍禹?又不是他开的枪,他为了你牺牲了那么多,你难道还不心动吗?”
胜男苦笑。
梁绍禹不是没有再找过她。不定期的,他总会发来一条缠绵悱恻的短信:“今冬,北京的雪下得很大,天也很冷,冷得像没有了女主人的花园,樱花沉睡了,杜鹃冬眠了,就连蝴蝶兰也不胜严寒,枯萎了,我想,是因为女主人的泪灼伤了她们。真想拭去女主人脸上每一滴坚强的泪,真想温暖这个受伤的女人,所以,京城的羽绒披风从天而降,回来吧。”
“我已可以回写字楼,可是,请了一个得力助手,人就闲
了许多,闲下来的时候,就想起一首幽雅的民歌。那是落日黄昏的沙漠中,月亮升起的时刻。是河,又是轻畅的舞曲,已经准备好一双钢铁般的鞋子让你踩,直到握紧你的手,铁鞋也被你踩坏。”
每次读到类似的短信,胜男双手捧着手机,反复吟诵。每一个字,每一句,她都奉若神明。夜阑时,她闭上眼睛,反复背给自己听,想起某个背不准的字,再次开机,将手机屏幕贴在脸上,脸冰凉,没有那人的温度,将手机贴在唇边,手机是平的,没有凸凹,没有微翘的性感嘴唇。
胜男搂着手机在怀中,直到头晕目眩,沉沉睡去。梁绍禹,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只是,想起文文,她总是不敢去想。
大年初三的时候,胜男再次带着延延去上海探望文文,热闹的外滩金碧辉煌。
胜男带着延延在江边漫步,扭头回来时,似乎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挺拔如玉树,风衣在风中轻摆,只不过,他的手边多了一条手杖,严格的说,是一条拐杖。
胜男猛然间回首,那人却不见了。
胜男牵着延延带着卡通小手套的手,四处找寻,外滩上的外地人多的数不胜数,照相的人无数,惊动着黄浦江,可是,
她再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延延,你有没有看到梁爸爸?”
胜男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心焦得她再也等不及下一秒。
延延仰头问胜男:“妈妈,你不恨梁爸爸了?”回
胜男刮了一下延延的鼻子:“小傻瓜!”又
是的,从来都没恨过,可是,文文的死让她很长时间内无&
?
法面对他了。
可是,这些日子,他在她的脑海中,形象越来越清晰,总是和梁少游混在一起。
她将延延的小棉衣裹紧了,决定不再抱他,让他自己走。226许是去了许多地方,现在的延延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个头也长高了,晒黑的皮肤看上去健康阳光。
胜男牵着儿子的手,走到江边。
延延冲着黄浦江大喊:“梁爸爸,我想你!”
胜男竟忍不住也大喊起来:“梁绍禹,我想你!”
话刚说完,胜男只觉得有只竹棍之类的东西正在戳自己。回首时,那人勾起唇角,笑容如初。
是梁少游?是梁绍禹?
一时间,胜男弄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已情不自禁地扑入了那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