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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陈年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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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由,早年称之为“巫”,意为通晓天地诸多神秘。天脉传承的咸天八法囊括了医术、风水、玄学等方方面面,这是祝由;苗疆流传千年的蛊术,其实也是祝由。

    厉千帆本不是苗疆人,而是生在中原的一个医师,只是自古医毒不分家,久而久之他便走入歧途,对毒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他想要学会祝由天脉的诸多妙法,却求之不得,于是去了苗疆,娶了一位当地女子,还学了蛊术。

    而在他所炼制的蛊毒当中,最为奇妙的一种叫作饮脂蛊。

    张少白与厉千帆相对而立,静静看着对面那人状若癫狂,极为平淡地问道:“是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厉千帆脸上的笑意透着残忍:“不错不错,原来你已经觉察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一个莫名其妙的冤死鬼呢。”

    “准确来说,十几天前我就知道自己中了某人的阴损招数,只是那招数实在太过隐秘,所以我无法确定它到底是蛊,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饮脂蛊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它最喜欢夜间觅食,而它的食物就是你的血肉。”

    张少白闻言感觉体内又传来了又痒又痛的感觉,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脖子,叹道:“的确不舒服,但还远远不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厉千帆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香炉,说道:“这里面的香料可以引得蛊虫狂躁无比,等我点燃了它,你就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了,哈哈!”

    “如果你只是想要让我体会生不如死的感受,那就大可不必,”今晚月色昏暗,所以张少白的面容显得晦暗不清,他说,“因为六年前张家的那场大火,就已经足够?了。”

    厉千帆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

    张少白轻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是谁害了我张家。想来想去,我认为凶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觊觎张氏祝由地位,想要取而代之;二是想要张家的某样东西,比如……咸天八法。”

    说到“咸天八法”的时候,厉千帆眼前一亮。

    张少白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如果他的目的是咸天八法,那他当年绝对不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咸天八法作为天脉隐秘从来都是口耳相授,怎会记录在书册之上?”张少白嘲讽道,“所以我知道那人在六年前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定还会继续寻找。只要我这个张氏后人现了身,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接近我。”

    厉千帆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胡说八道,我曾亲眼见过一本记录有咸天八法的书册,一定就藏在你们张家!”

    张少白冷漠道:“那你这些年恨不得将张家掘地三尺,可否找到?”

    “现在还没有,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了。”厉千帆往香炉屈指一弹,居然有一粒火星顺着指尖射入其中。

    随后,有股古怪香气从香炉缝隙中流露而出,仿佛有形之物向着张少白缠绕而去。

    嗅到那股气息的瞬间,张少白感到背部有一指甲盖大小的部位猛地一跳,随后便是撕扯血肉的剧痛。更为可怕的是,这疼痛居然还在体内移动,而痛感前所未有地清?晰。

    “说吧,咸天八法到底藏在哪里,或者你亲口传授给我,如果我心情好些的话,或许也会让你好受一些。”厉千帆捧着香炉,瞪大双眼,极为享受他人饱受折磨的痛苦模?样。

    张少白跌坐在地,只是双眼仍死死盯着那个杀人凶手,他感觉一股热流正涌上自己的头部,蔓延至眼珠的每一处。谁也想不到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张少白居然施展出了望气之法。

    他与厉千帆四目相对,但看的却不是对面那人的外貌或是血肉,他看的是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是一团灰白颜色的气,其中夹杂着无数漆黑斑点。

    望气之法作为张氏祝由最为玄奥的一门学问,能够在武后身上看到五爪金龙,更能在薛灵芝身上看到两个灵魂。这说明它不会犯错,通过它看到的气息,必定有所指代。

    而厉千帆的气所代表的,正是沉疴旧疾。

    张少白强忍着剧痛,开口说道:“你快死了。”

    厉千帆居高临下,看着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天脉传人:“快死的人是你。”

    “你想要咸天八法就是为了治疗自己的隐疾,这些年来你用毒药,甚至是蛊术为自己续命,却也留下了许多病症,”月色的掩映之下,张少白的眼睛仿佛黑珍珠般,透着一股深邃的明亮,“这些病症爆发的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厉千帆往香炉吹了口气,里面的火苗顿时燃得更旺,释放出的香味也更加浓郁:“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我知道了你想活,但你却不知道我不怕死,”张少白笑得凄惨,“厉千帆,我不会传授你咸天八法,虽然我会比你死得早些,但你也会在不久后因病而亡,只要不救你我就算报了满门的仇。”

    说完,张少白忽然呕了一口黑血出来。

    他本就身虚体弱,张云清教他祝由之术最初也是为了自医,可如今旧疾加上新患,那饮脂蛊带来的痛苦又远超想象,此时张少白已是命悬一线。

    厉千帆用手掩住香炉,不得不承认张少白的确抓住了他的命门。他不想死,否则这些年的努力就尽数付之东流了。

    “只可惜,张家的那场大火并非出自我手,”厉千帆忽然无比诚恳地说,紧接着又开始笑了起来,“我并不是你苦寻多年的元凶,但我确实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

    张少白先是质疑,随即就变成了震惊。他看得出来,厉千帆并没有说谎,可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那张家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厉千帆蹲下身子,笑眯眯地说:“交出咸天八法,我就告诉你事情真相,如何?”

    他盯着张少白的眼珠,觉得有些恼人,忽然很想把它们抠出来,于是伸出了手。

    眼看着那两根手指距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张少白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无奈叹道:“好。”

    厉千帆闻言停下了动作,不过他没有留意到,就在张少白闭眼的一瞬间,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那个烟气蒸腾的香炉也好似凝固了一般。

    “其实我曾和张云清有过一面之缘,我知道他就是张氏祝由的传人,所以求他救我。但你知道他是如何回答我的吗?他说我害人无数,已是邪魔外道,不配以祝由相救,”厉千帆的指尖微微上行,落在了张少白的额头眉心处,“那时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从你父亲手中找到咸天八法,不得不说,他的心性和道行都远在我之?上。

    “不过啊,再厉害的江湖先生也不可能斗得过庙堂,他终究还是死了。他死在洛阳的那天,我就知道张家再也没人可以阻挡我,于是那天我向长安张家下了毒手。”

    张少白用力压抑着心头怒火,眼皮止不住地跳动,额头上也隐有青筋暴起。

    厉千帆见状心中更加愉悦,他收回手来,继续说道:“没了张云清的张家其实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我也知道张宅肯定藏有玄机,贸然进去要吃苦头,只好在饭菜里下了眠蛊。顾名思义,这种小东西对人体无害,只会让人沉沉睡去。

    “所以说,我其实并没有想过伤害你的家人。我只是想让他们乖乖睡去,然后我就可以在张宅搜寻我想要的咸天八法。”

    张少白攥紧拳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可你没有找到,一怒之下就放火烧了张家?”

    “我的确这样想过,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我担心咸天八法的确就藏在某个地方,若是毁在大火之中,岂不是自己坑了自己。不过就在那天夜里,还有另外的人在张宅放了一把火。”

    “他……是谁?”

    “不知道,我只隐约看到他戴着一个面具,估计也是个和张家有仇的孤魂野鬼吧。而且他所制造的火焰十分特别,闻起来有股古怪香气,烧起来也有燎原之势,”厉千帆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非灭你满门的元凶,那个放火的人才是。”

    张少白仍闭着眼睛,嘴里传出“咯咯”的声音,就像是他咬碎了自己的牙齿。许久后,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家中燃起大火,却没有哪怕一个人逃离火场。如今,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厉千帆眼睛笑得眯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我要的咸天八法呢?”

    张少白默不作声。

    “我早知道你个小滑头一定不会信守诺言,”厉千帆取出一个小巧瓷瓶,拔掉了瓶口的木塞,“既然饮脂蛊不足以让你开口,我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瓶口打开之后,有一只小虫迅速爬了出来,被厉千帆用指尖捏住:“这个叫化尸蛊,和饮脂蛊不同,它会把你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副骨架!”

    化尸蛊只有麦粒大小,通体黑色,乍看上去并不觉得恐怖。然而,瓷瓶之中并非只有一只化尸蛊,而是密密麻麻数之不清。

    厉千帆耐着性子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张少白闭着眼,神情淡漠,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厉千帆再不多言,忽然站起身来,在张少白头顶上方将瓷瓶倒置,顿时里面的蛊虫倾泻而下,全部落在了张少白的头上。

    蛊虫一遇血肉便无比兴奋,迅速蔓延开来,用尖锐口器咬开皮肤,向着里面钻去。

    “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我曾亲手杀过一个人,他在化尸蛊的啃食之下支撑了足足十息时间方才求饶。”

    出乎意料的是,张少白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轻声说道:“事情真相我已了解,你有杀人放火之心,却不敢做,只是恰好有人替你做了。但若不是你用眠蛊害得张家众人长睡不起,他们便不会全部死于火中。”

    厉千帆说:“我可以保证,他们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

    虫子已经覆盖了张少白的面容。

    张少白说:“祝由传承不易,故而同行之间即便有再大矛盾,也不会伤及性命。这是祖师爷定的第一条规矩,我父亲之所以会受太子弘一案牵连而死,多半也是因此。”

    厉千帆说:“可张云清对我见死不救,我不管什么祝由传承,他就是该死。”

    虫子钻入了张少白的衣服里,向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钻去。

    张少白又说:“若你体内顽疾痊愈,再无后顾之忧,你会想做什么?又是否会为自己害死那么多人而感到后悔?或者说,你能否放下屠刀,浪子回头?”

    厉千帆说:“不会,我这一生从不后悔,更谈不上回头做一个所谓的好人。”

    说完,厉千帆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看到那些化尸蛊已经进入了张少白的体内,却没有将他啃噬成一个骷髅,反而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了动静。

    他心头蓦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少白的声音空灵而遥远:“厉千帆,我给了你三次机会。遗憾的是,你一次都没有抓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少白睁开了双眼,瞳色漆黑如浓云夜色,不见丁点星光。

    厉千帆痴痴看着那对眼眸,不知为何就此失去了一切想法,他什么也不想去想,就像是所有心神全被吸入了那眼中的黑夜之中,永生永世再难逃脱。

    而随着张少白睁开双眼,空气再度流动起来,香炉内也有香气重新溢到外面。只是这一次,有如实体的香气不再飘向张少白,而是厉千帆。

    时间就像倒流了一般,重新回到了不久前的某个时刻。张少白坐在地上,厉千帆则蹲在身前,伸手指着他的眼睛。

    只不过,就在厉千帆的指尖,刚好有一只蛊虫顺着胳膊爬了过来,一口在指头咬了个小口,然后钻入了血肉之中。

    天上,挂着一个弯弯的月亮。

    地上,放着一个空空的瓷瓶。

    张少白不耐烦地拨开了面前的手指,厉千帆随之轰然倒下,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他身体大半已有骨骼露出,其上更是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蛊虫。

    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有一直在暗中相护的五叔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那极其诡异的一幕。

    厉千帆在和张少白说了几句话之后,取出了一个瓷瓶,将其打开,不知为何却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自己身上。而在香炉的作用之下,那些蛊虫如同发了疯一般地蔓延开来。

    张少白不言不语,默默看着面前的半个仇人逐渐死去。之所以说是半个仇人,因为他只下了无害的蛊,却没有放火。而放火的那人,才算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不由自主地流泪,体内的饮脂蛊仍在作祟,可它带来的疼痛却远远不如内心的煎?熬。

    “祝由待世人以良善,为何世人却报之以恶?”张少白显得既可怜又狼狈,“爹,孩儿不懂。”

    这时,香炉上的一缕烟仿佛化成了张云清当年的模样。

    他悠悠说道:“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在山的这边看到的善也许是山那边的恶,你在心中无比坚定的对也许是他人无法接受的错,而你所以为的祝由也许还远远算不上是祝由。”

    张少白泣不成声,向着父亲那头跪了下去。

    可惜烟中人影一闪即逝。

    张氏祝由的最后一个传人,重重叩头,且叩下之后久久没有抬起。他泪流满面,虚弱至极的心神终于再难支撑,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

    五叔俯身抱起张少白,将他挪到了另一棵树下,离得厉千帆稍微远些,以免成了那些虫子的下一个食物。

    “唉……”五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和你爹一个性子,心事太重。”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

    五叔迅速回头,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站在自己背后,目光正落在张少白的身上,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他攥紧拳头,脚下暗中发力,正想着要不要一拳打死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和尚,不料和尚却用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慈恩大师说道:“若是贫僧看得不错,张小施主应有恶疾缠身。”

    “他中了蛊。”

    “不,真正让他有性命之忧的不是蛊,而是另一种病症。”

    五叔不知道慈恩大师来历,更不知他是敌是友,但他居然能够看出张少白的隐疾,便说明有可能也懂得治愈之法,一时间心中满是挣扎。

    慈恩大师缓缓向着这边走来,说道:“可惜,贫僧也是头次见到这病,多半是治不了的。”

    五叔纠结道:“请问大师名讳?”

    “贫僧法号慈恩,六年前曾与张云清有一面之缘。”慈恩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和五叔擦肩而过,五叔想要伸手阻拦,但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五叔追问道:“大师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慈恩大师仔细查看了一番张少白的状况,答道:“他这是先天气虚之症,病在出生前就患上了,能够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若不是祝由最擅移精变气,将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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