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为什么会关心战报呢?如若大军在外有失。对他而言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爷心里有数吗?”
“没有。”
强子点点头,一言不发。
“这个京城之内,官面上的变动我清楚。私下里的暗涌你清楚。你若是得了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告诉我。”
“爷您放心。小的明白。”
有些时候,这地头蛇的消息。比我这个朝中大员的更快更准确。欺上简单,瞒下可不容易。
果不其然,又是半夜。月上枝头,连风都睡了,打更的都有气无力地甩搭着更板儿。那个送信的倒还真是精神,扰的我也精神了起来。
“东方大人,这是前线战报。”来人毕恭毕敬地递过文书。
我接过文书揣进怀里,抬眼瞪着他:“你倒是来得‘早’啊。”来人支支吾吾,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你算计好了半夜来找我吧?”
“大……大人,这个战报的确是刚刚送到的,不信您可以问城门口的看守们,的的确确是刚刚送来的,刚送来的……”来人眼神飘忽,手足无措。
“是吗?刚送来的?我今天看见你刚过中午就进了城了啊。”我抿了口茶。已经凉透了,甚至能感觉到茶汁流经身体的每一寸经络,而后又突然化为无形。“你走吧。我还要赶着去给皇帝送信。”我起身将厚绒的披风解掉,管家早在一旁备好了衣服,此时也赶紧上前帮我更衣。
“东方大人,您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比较好。”来人随口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我也不知道这个送信的废了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摇摇头作罢了。
“老爷,外面车已经备好了,您看,还用不用我们等会儿您?”管家问道。
“不用了。一会儿你送我到宫门口,你就走,先去一趟强子那,让他把眼线都撤回来。”我把金币递给管家,“辛苦你小心点,别让不相干的人看见。”
“我明白。”管家收好金币,点点头。
马车之中,我才想起怀中文书我还没看。这大军从出征算起倒今日也有小半年了,想来,也差不多了吧。
我取出信,撩开帘子,接着月光,朦胧中看到这信不是赵誉的笔体,心中就大致明白一二了。小心翼翼撕开信封,取出信瓤,展开信纸:
“赵誉战死,事已成了,且候佳音。”我低头寻了寻落款——大将军郑明辉。
合上信纸,塞进信封,揣回怀里。我仰靠在座位上,凉风阵阵顺着我自己撩开的帘子刷在我脸上,不仅仅是睡意全无,连杀意都没了。
赵誉死了。这四个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内容。我闭上双眼。幻想着。
独臂的赵誉领兵亲战,跨坐马上立于万军之前。他身后的赵家军整齐威武,刀剑上的光斑耀眼夺目。赵誉只一挥剑。策马而去,身后兵卒杀声震天紧随其后,一时间与倭人战至在一处。将军也好,兵卒也罢,战士总是对鲜血怀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年兴和臧雄跟在赵誉身边,斩将夺旗,两方兵卒冲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血染苍茫。而后,杀意正酣的赵誉突然坠马。两旁边兵卒一愣,赶忙冲上前去护主,年兴和臧雄也绕着人群砍杀敌兵。主将殒命,再无斗志的赵家军自乱阵脚,各位将领心怀鬼胎不再恋战,年兴眼见损失惨重,溃败之势难以收拾,以副统领之身份命令护好赵誉尸身撤兵,自领臧雄和赵家军断后。且战且退,直至大军全数撤回。疆场之上只留下倭人的嘲笑和赵誉那匹恍惚、惊慌的战马守着他赤红鲜血染就的剑。
营盘之内,年兴问谁愿代领大将军之职。其他将领虽然贪恋功名,却也深知阵前易帅之重。犹豫着不敢应承,于是年兴上位,臧雄呼应。一呼百应,由年兴代领元帅大将军之职。并亲自为赵誉送葬。赵家军痛失领袖。军心涣散,年兴以为赵誉复仇为由。说服赵家军追随。哀兵必胜。年兴此战必胜。
夜深之时,无人之际,年兴与臧雄把酒言欢。臧雄好手段,万马军中悄无声息暗杀赵誉,助年兴上位。
曾经风光无限的赵誉,是皇帝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皇帝即位后领太尉之职,掌军权,享尽荣耀。却因与皇帝后妃有染,遭皇帝揣测,逐渐失宠,断了手臂,如今还被皇帝算计,客死异乡,虽是咎由自取,却也算是晚景凄凉。
当初提亚让我转交给赵誉的腰带,至今还压在我衣箱最底下。或许提亚也在祈求着赵誉能逃出生天?女人啊,只知道幻想。皇帝要杀的人,逃到哪里,能有条活路呢?
“老爷,到了。”管家在车外唤了我一声,将我从幻想之境内拖出。
我长吁了口气,摇摇晃晃钻出马车,双脚踏上地面之时有一丝踏实。月光清冷,朱漆金瓦的宫墙在夜里是看不出富丽堂皇的姿色的。风也凉了,人也冷了。
“嗨……”不禁长叹一声。
又是驰马宫中,书房会面。
“臣东方颢渊,叩见吾皇万岁!”不知怎的,今日我的礼节,出奇的标准。
皇帝刚还未醒,见我大礼参拜,竟也精神了几分:“颢渊为何大礼参拜?朕早早就免了你的大礼了啊。”说起来也不算早。打我封了文忠伯之后,皇帝准许,私下觐见时不必大礼参拜。
“皇上,这是前线的公文。”我低着头将公文递上去。
皇帝只看了看信封:“这是年兴的字。”言罢竟也叹了口气,满是惆怅,“看来,赵誉已经死了。”而后我便听见展开信纸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折好信纸塞回信封的声音,“颢渊,你作何想?”
“事情已经成了,皇上可以放心了。”
“那这信呢?”
“臣以为,烧了,一了百了。明日上朝,就说是赵誉来报,一切顺遂,大军得胜指日可待。”
“与朕所想一样。”皇帝亲自起身,掀起灯烛罩子,将信引燃,弃入旁边的火盆之内,眼见着化为灰烬,方才安心,长吁口气,坐回龙椅之上:“完啦,完了,赵誉死了。他是朕自小到大陪伴的朋友。”皇帝说话时惆怅得紧。
“皇上当以国事为重。赵誉与后妃私通,证据确凿,久则祸国殃民。皇帝此举也是为天下想。”
“朕不后悔。朕做的决定,从不后悔。赵誉他死了,他该死。为了江山社稷,冤死他一个,不算冤。”
为了江山社稷。这是帝王家最常用的一句借口,一块儿为自己遮羞的布。或许有一天,我的哈米斯王也会用这句话当做借口,杀了马尔丹和艾力。不,不是“或许”有一天,而是“总有”一天。这才是悲哀。突如其来的溃败算不得什么,早已命主注定、改变不了的才是真正的悲哀。
“皇上,事儿已经成了,皇上可以安心了。”
“安心?”皇上苦笑一声,“往后的事,才是朕真正忧心的。”皇帝走到我面前抬抬手让我起身,“颢渊,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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