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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物之总的方面说,形神是统一的,不能分割。从形神的关系说,神的存灭从属于形的存谢。这是旗帜鲜明的唯物的一元论。神不灭论者所宣扬的形神相异,其主旨在于强调神的独立存在,神可独立于形之外,形灭而神不灭。这是以形从属于神,也是佛家轮回说的理论依据。范缜更申论形神的关系,说“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这是以形为神的本质,为神的基础,而神则是形的作用。范缜还以刃与利的关系来说明形神的关系。他说“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神灭论》是用问答体,一步深一步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一方面继承了汉王充自然哲学的传统,另一方面也吸收了魏晋以来名理辨析的续余。

    《神灭论》出,“朝野喧哗。子良集众僧难之,而不能屈”。子良又派人以高官相诱。范缜大笑,表示不能“卖论求官”。梁武帝即位第三年(504)诏佛教以外,都是邪道,百官王侯都要“舍邪入正”。后来,梁武帝降敕,不点名地指斥范缜“违经背亲,言语可息,神灭之论,朕所未详”。大僧正法云,还在这时鼓动王公朝贵六十二人,以信札的形式对范缜围攻。范缜并不为这些干涉所动摇,仍坚持神灭的理论,显示了一个唯物主义思想家的战《梁书》卷五十《刘峻传》。

    斗精神。

    第三节史学历史撰述的成就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伪历史撰述,继司马迁班固之后,有新的成就。它的代表作,有陈寿的《三国志》、裴宏的《后汉书》和范晔的《后汉书》。成就不如这四部书,页在纪传体史书中还占有一定地位的,有司马彪《续汉书》的志,沈约的《宋书》、萧子显的《南齐书》和魏收的《魏书》。

    陈寿生当蜀汉和西晋交替之际,见闻当较真切。他的书在当时已受到好评。有人评论陈寿“善叙事,有良史之才”。有人评《三国志》“辞多劝戒,明得失,有益风化”。

    陈寿的史才,表现在对三国历史有一个总揽全局的看法和处理。他在《三国志》中记述了自84年黄巾起义以后至280年晋灭吴,差不多一百年的历史。他以曹魏的几篇帝纪提洯这一时期历史上的大事,又分立魏、蜀、吴三书以叙三国鼎立的发端、发展及结束。他记述了黄巾的兴亡、董卓和群雄的四起;记述了官渡战后曹操势力的迅速增长,赤壁战后三国鼎立,夷陵战后蜀、吴长期合作和蜀、魏长期对立;记述了魏明帝传位婴儿以至曹爽的失败,是魏晋替兴的转折;记述了诸葛亮之死是蜀政变化的标志;记述了孙权晚年嫌忌好杀已肇败亡的危机。他于《魏书》三十卷中,首列《武帝纪》以记曹操的创业;接着,在记帝、后妃及汉末诸雄之后,就写《诸夏侯曹传》和《荀彧荀攸贾诩传》。诸夏侯曹是魏家宗亲近臣,他们的盛衰是曹魏盛衰的一面镜子。二荀是参与曹魏军国大计的内幕人物。此外,以二十卷分写魏的宗王、谋臣、将帅、循良、文学、清名、叛臣、方技和边族。他于《蜀书》十五卷中,特写刘备和诸葛亮而于亮备极推崇。《诸葛亮传》通过隆中对、说孙破曹、永安托孤、出师表,以概括亮的一生事业。而在关羽、董和、董允、廖立、李严、蒋琬、姜维以及其他各传中随时写出亮的政治威信、政治影响。他于《吴书》二十卷中,特写了吴创业之君孙策和孙权,也写了江东主持军国大计的重臣周瑜、鲁肃、吕蒙和陆逊。蜀、吴两书也都分别写了文臣、武将、忠良、清名、文学和术数。《三国志》外表上有类于传记汇编,实际上却自有一个密针缝制的局度。

    陈寿叙事往往作到隐讳而不失实录,扬善而不隐蔽缺点。他在《魏书·武帝纪》,于汉魏关系上有所隐讳,但措词微而不诬,并于别处透露出来一些真实情况。如建安元年汉献帝迁都许昌,本是曹操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陈寿在这里不用明文写曹操的政治企图,是隐讳。但写迁都而不称天子,却说董昭等劝太祖都许,这就是微词了。另外,他在荀彧传、董昭传和《周瑜鲁肃吕蒙传·评》中都揭露了当时的真实情况。《武帝纪》又记杀董承、杀伏后。纪中已委婉地记出了杀伏后的原因,而杀董承的内幕则另见于《蜀书·先主传》。陈寿对魏晋之际的记述,因时代近,政治上的压力大,隐讳更多。但在《三少帝纪》中,记魏晋禅代事,说“如汉魏故事”。这五个字的内容是包含了很多东西的。陈寿对他所称赞的人,如对刘备,在《先主传》中称其弘毅宽厚,但在《周群传》中记其以私怨杀张裕对诸葛亮,在本传中用关于本题的论述,参用白寿彝《中国史学史教本》,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94年内部排印本。司马懿的话称亮是“天下奇才”,但不讳言街亭之败和“将略非其所长”,并在《马良传》中记其任用马谡的错误,在《刘封传》中记其杀刘封不以其罪。陈寿在当时的困难条件下,力图把历史的真相记载下来,这就是所谓“良史之才”的作法。

    陈寿叙事简洁。有时能于简洁之中,点化出人物风貌。如《蜀书·先主传》称“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记‘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这都使历史人物的情态跃然纸上。

    在陈寿以前,关于三国的历史著述,有鱼豢著《魏略》三十八卷,王沈著《魏书》四十八卷,韦昭著《吴书》二十五卷,杨戏著《季汉辅臣赞》,但都限于一个地区。像陈寿这样合三国为一书,还是纪传体史书的一个创举。鱼豢书号称“巨细毕载,芜累甚多”。王沈书,《晋书》本传的评论是“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韦昭书,从现存佚文看来,颇多人物小传。杨戏书名为“赞”,记史事不多,且已多为陈寿书所采用。后来《三国志》传下来,这在著述质量上的与众不同有重要的关系。

    袁宏,史称其“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机对辩速”,作文倚马可待。所著《后汉纪》是继荀悦《汉纪》而作,起自公元7年琅琊吕母起义至220年曹魏代汉,约二百余年的史事。卷数同荀悦书,也是三十卷。字数约二十一万多,比荀悦书要多一些。

    当年荀悦著《汉纪》的时候,只有《汉书》是一部完整的西汉史,他剪裁了《汉书》就成为新的著作。此后,在很长的时期内也很少新的西汉史问世。袁宏著《后汉纪》的前后,关于东汉史的著述是有好多种的。在纪传史方面,有三国时谢承《后汉书》一百三十卷,晋薛莹《后汉记》一百卷,司马彪《续汉书》八十三卷,华峤《后汉书》九十七卷,谢沈《后汉书》一百二十二卷,张莹《汉南纪》五十八卷,袁山松《后汉书》一百卷,宋范晔《后汉书》九十卷,刘义庆《后汉书》五十八卷,梁萧子显《后汉书》一百卷,连同东汉时官府陆续修撰的《汉纪》一百四十三卷,共十一种。在编年史方面有晋张璠《后汉纪》三十卷,习凿齿《汉晋阳秋》四十七卷,孔衍《后汉春秋》六卷,连袁宏自己的《后汉纪》共四种。袁宏依据的资料要比荀悦繁富,遇到的困难和付出的功力要比荀悦多。另外,在同类著述上,袁宏遇到了不少的对手,这是荀悦著书时所没有的。最后,只有袁宏和范晔的书流传下来了。司马彪书传下了八志。其他关于东汉史纪传、编年的著述都没有流传下来。

    袁宏在《后汉纪》里表现了综述史事的才能。他以八卷的份量写光武帝时期约四十年间的历史。这四十年的历史,头绪多,人物多,错综多,在他的笔下写得错落有致。他以六卷多的份量写灵帝中平元年(84)黄巾起义以来,董卓的当权,群雄的混战,曹操的得势和赤壁之败,以至曹魏代汉。这也是全书中写得详细而精彩的部分。

    袁宏在《后汉纪·序》里提出了“言行趣舍,各以类书“的撰集方法。

    从实际运用上看,这比荀悦的连类列举要有些发展。荀悦有时也类举多事,但主要是类举一两事。袁宏总是把时代约略相近的同类人物连续地写好几《史通·题目》。

    个。如《后汉纪》卷五写了闵仲叔,又写了王丹、严光、周党、王霸(太原人)、蓬萌,这都是以隐士终身或度过长期隐居生活的人物。卷十一写章帝礼遇江革,因写江革的生平,并写毛义、薛苞,这都是以孝著称的人物。这样的写法,扩大了编年史可能容纳的范围,但如使用过多,就不免随时出现了人物小传或轶事的简单连缀,这就把编年的特点削弱了。在《后汉纪》里,这种优点和缺点都是有的。

    袁宏在《后汉纪·序》里提出了要达到“观其名迹,想见其人”的要求。这样的要求为《后汉纪》带来了笔下传神的气氛。如卷三十写赤壁之战,写出了周瑜、孙权和诸葛亮三人都反抗曹操而三人又是三种身份、三种见识、三种声口;写出了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改变了孙权对刘备和曹操的看法,促成了孙刘的合作,有意识地把形势推向三国鼎立的局面。范晔著《后汉书》,记王莽末年到汉献帝逊位的二百多年间的史事,有纪十、列传八十,共九十卷。志十未写成。还有纪传例,已久佚。

    范晔书八十列传,在按照时代先后的编次之下,发展了“言行趣舍,各以类书”的方法。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六申述范书类次的方法说“例如卓茂本在云台图象内,乃与鲁恭、魏霸、刘宽等同卷、以其皆以治行著也。郭伋、杜诗、孔奋,张堪、廉范皆国初人,王堂、苏章皆安帝时人,羊续、贾琮、陆康皆桓灵时人,而同为卷,亦以其治行卓著也。张纯、国初人、郑康成、汉末人,而亦同卷,以其深于经学也。”此外,他连续举了十例来说明这个问题。应该注意的是范书的方法不只是简单地以类相从,而是在了类从之中,犹有“细意”,往往是因人见事,反映出来一些历史的问题。范书列传三十九记王充、王符、仲长统,这都是有进步思想的人物。列传四十三记周燮、黄宪、徐穉等,这都是当时所谓高士。列传五十八记郭太、符融、许邵,这都是以识鉴著名的人物。列传十三记窦融、十四记马援,三十记班彪、固,四十二记崔骃,四十四记杨震,这是几个不同类型的名门的家史。像这样的编写,也是以类从的方法,因人见事,反映了一些特殊的历史现象、历史问题。

    范晔以“自得”之学自负,对书中的论赞自视甚高。他自称“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尽管范晔的话未免过于自信,他的论赞却也确实写得出色。他的中兴二十八将论,《党锢列传·序》、《宦者列传·序》,都是著名的史论,既突出了当时政治局势的重点,又进行了相当深入的分析,《邓骘传·论》论外戚问题,也是一篇重要的文章。

    范晔的论赞,于继承《史记》、《汉书》的传统外,也受到魏晋以来某种史论的影响。正像秦汉之际的一些人关心古今之变的原因一样,魏晋以来的长期动荡曾推动了一些人关心较长时期内的历史,因而梁武帝撰编《通史》六百二十卷,而吴韦昭《洞记》四卷,记庖牺以来至汉魏间事晋皇甫谧撰《帝王世纪》十卷,记三皇以至汉魏间事。总括一代以至数代兴亡大事的史论,这时也引起一些历史学者的注意。著名的,如魏曹冏著《六代论》,论夏商周秦汉魏的兴亡;晋陆机著《辨亡论》,干宝著《晋纪·总论》,论孙吴、东晋的兴亡习凿齿临终上疏,论晋宜越魏继汉。《后汉书》的论赞,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影响下,发挥了作者的历史见解,其显著的特点就在善于从历史形势的发展上论述古今的变异。

    范晔原来打算作志,没有实现。梁代刘昭取司马彪《续汉志》中的八志以补范书,附纪传以行。司马彪,是西晋高阳王睦的长子,但没有接嗣王位,而专精学习。所著《续汉书》,纪、志、传凡八十篇。司马彪书和华峤《汉后书》,是差不多有同样称誉的书。刘知几说“术同彪峤,才若班荀,怀独见之明,负不刊之业。”刘昭说“二子平业;俱称富丽。”司马续志有律历、礼仪、祭祀、天文、五行、郡国,百官、舆服八种。《律历志》依据蔡邕、刘洪旧作,《五行志》依据应劭、董巴、谯周旧作。《郡国志》录东汉初年以来“郡县改异及《春秋》三史会同征伐地名”,《百官志》“依其官薄,粗注职分”,对于地理历史和官制沿革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资料,可以上接《汉书》的《地理志》和《百官公卿年表》。但《汉书》的《刑法》、《食货》、《沟洫》、《艺文》四志都有历史文献上的重要价值,在司马彪书里没有续编。这四个部分关系到国计民生和统治职能,司马彪没有这四个方面的志,是很大的缺憾。

    沈约、萧子显、魏收,先后所撰《宋书》、《齐书》、《魏书》三书,在编撰方法上都受到范晔的影响。第一,范书有史例,沈书有志序,萧书有序录,魏书有三十五例。第二,范书有宦者、文苑、独行、方术、逸民、列女等传,宋书有恩幸、孝义、隐逸等传,萧书有幸臣、文学、孝义、高逸等传,魏书有恩幸、阉官、文苑、节义、术艺、逸士、列女等传。第三,范晔自赏所作序论“笔势纵放”,并于论外有赞。三书中的论都接近范的作法,不同于陈寿,也不同于马班。萧子显也于论外有赞。

    《宋书》、《南齐书》和《魏书》,一向多被讥评。刘知几责沈约“舞文弄札,饰非文过”,“用舍由乎臆说,威福行乎笔端”,而认为魏收的曲笔更是厉害。曾巩慨叹于宋、齐、梁、陈、后魏、后周诸史之作者都不足以言著史之才。“故其事迹暧昧,虽有随世以就功名之君,相与合谋之臣,未有赫然得倾动天下之耳目,播天下之口者也。而一时偷夺倾危悖理反义之人亦幸而不著于世。”他指责“子显之于斯文,喜自驰骋,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刘邠等评论魏收书“言词质俚,取舍失衷;其文不直,其事不核,终篇累卷皆官爵州郡名号,杂以冗委琐曲之事。”但沈约等的史书毕竟分别写了三个朝代的兴亡大事,也反映了一些社会经济和学术文化的情况,为后人提供了历史资料。沈约的《律历志》详细地记载了杨伟的景初历、何承天的元嘉历、祖冲之所制历法及冲之同戴法兴的论难,这是我国历法史的重要文献。《乐志》记歌舞乐器的源起和演变,并汇集汉魏晋宋的乐章、歌词、舞曲,在各史乐志中有其独创的风格。《州郡志》、《百官志》写出了汉魏以来地理和官制的因革。《魏书》中的《官氏志》和《释老志》,写出了时代的特点,是两篇重要的论述。

    常璩《华阳国志》、郦道元《水经注》、杨炫之《洛阳伽蓝记》、刘义庆《世说新语》和颜之推《颜氏家训》,也都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相当重要的史部撰述。这五部书和《三国志》、《宋书》、《南齐书》、《魏书》,在本卷序说中都另有论述。

    历史观点和文献整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在历史观点方面,重门第,尚名教;在历史文献方面,整理工作有了一定开展。重门第,是当时门阀制度在史学上的反映。尚名教,是对封建主义永恒秩序的辩护,其中包含对门阀制度世代传袭的辩护。文献整理的开展,是史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

    重门第,这在历史撰述中表现为铺陈谱系的家传形式,同时也表现为对世族与非世族之间的严格区别。在这方面,《魏书》表现得最为显著。《魏书》崔玄伯、穆崇、李顺、裴叔业等人的传,于一卷之中,父子兄弟祖孙连续叙述,有时多达二十余人。《北史·魏收传》“(杨)愔尝谓收曰‘此不刊之书,但恨论及诸家枝叶亲姻,过为繁碎,与旧史体例不同耳。’收曰‘往因中原丧乱,人士谱牒遗逸略尽,是以具书其枝派。望公观过知人,以免尤责。’”魏收写列传,是有意识地要保留谱牒中的材料,也就为的是表述名门世族的门第渊源。《宋书》立《恩幸传》,作者在“传序”中论述了历代任用职官的制度。他说,在殷周之世,傅说版筑,可以为相,太公屠钓,为周王师,这是不论出身,唯才是与。到了两汉,因仍旧制,胡广以累世农夫致位公相,黄宪以牛医之子名重京师,而“郡县掾史并出豪家,负戈宿卫皆由世族”,这也并不以职位的尊卑与门第出身的高下相联系。魏晋以下,“凭藉世资,用相陵驾”,以至“下品无高门,上品无贱族”。也认为“周汉之道,以智役愚,台隶参差,用成等级。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种较世有辨。”世族在政治上的这种传统地位,招致人主的不信任,因而世族以外的人为人主所赏识,得以掌管机要。沈约的这种看法,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符合历史的。但沈约在感情上总认为这些人不是正途出身,给他们戴上“恩幸”的帽子,并说“《汉书》有《恩泽侯表》,又有《佞幸传》,今采其名,列以为《恩幸篇》云”。实际上,《宋书》的“恩幸”与《汉书》的“恩”“幸”并不相同,只是用以区别“士庶”,反映了作者对门第的成见。

    伴随着门阀制度和门第观念的发展,关于谱牒的记录和研究,逐渐成为一种专门之学。《新唐书·柳冲传》论述谱学发展的状况,说“晋太元(康)中,散骑常侍河东贾弼撰《姓氏谱状》,十八州百十六郡分七百一十二篇,甄析士庶,无所遗。宋王弘、刘湛,好其书。弘每日对千客,可不犯一人讳。湛为选曹,撰及家谱,以助铨序。文伤寡省,王俭又广之。王僧孺演益,为十八篇。东南诸族,自为一篇,不入百家数。弼传子匪之。匪之传子希镜。希镜撰《姓氏要状》十五篇,尤所谙究。希镜传子执,执更作《姓氏英贤》一百篇,又著《百家谱》,广两王所记。执传其孙冠,冠撰《梁国亲皇太子序亲簿》四篇。王氏之学本于贾氏。唐兴,言谱者以路敬淳为宗,柳冲、韦述次之。李守素亦明姓氏,时谓肉谱者。后有李公淹、萧颖士、殷寅、孔至,为世所称。初汉有《邓氏官谱》,应劭有《氏族》一篇,王符《潜夫论》亦有《姓氏》一篇。宋何承天有《姓苑》二篇。谱学大抵具此。”唐中叶以后,门阀制度趋向衰落,谱学也就随之衰落了。

    《隋书·经籍志》有谱系类,所著录书,存之合计,有五十二种一千二百八十卷。其中,除《世本》等四种十一卷、《竹谱》等三种三卷外,都属于谱学之作。谱学书中,有《冀州谱》、《洪州诸姓谱》等书,这又表明门阀与地望的关系。对于这一点,柳冲曾说过“善言谱者,系之地望而不惑,质之姓氏而无疑,缀之婚姻而有别。”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在历史方面重名教,也就是重礼教,其基本内容不参用柴德赓说,见《史籍举要》,页7,北京出版社985年版。

    外是君臣、父子、夫妇之间的伦理规范。在门阀制度下,孝是维护世族累代传袭的最高的道德原则。袁宏在阐述这个观点时说“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然则名教之作,何为者也?盖准天地之性,求之自然之理,拟议以制其名,因循以弘其数,辩物成器以通天下之务者也。是以高下莫尚于天地,故贵贱拟斯以辩物;尊卑莫大于父子,故君臣象兹以成器。天地,无穷之道;父子,不易之体。夫以无穷之天地,不易之父子,故尊卑永固而不逾,名教大定而不乱,置之六合,充塞宇宙,自今及古,其名不去者也。未有违失天地之性而可以序定人伦矣乎?自然之理而可以彰明治体者也。”这是以父子关系为人伦之本,并提高到天地之性的高度。陈寅恪认为“六朝之士大夫号称旷达,而夷考其实,往往笃孝义之行,严家讳之禁。”②这话说得好,把门阀世族同礼教的关系说得很清楚。

    在文献整理方面,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有三件大事值得注意。一是新的图书分类法的出现,二是有相当多的史籍选编和注释出现,三是汲冢书的发现和整理。

    图书分类,这一时期开始从六分法向四分法的转变。自刘向、歆《七略》创六分法,班固因之,撰《汉书·艺文志》。三国时,魏秘书郎郑默始制《中经》,秘书监荀勖又因《中经》更著《新簿》,分图书为四部,有甲乙丙丁之名,而四部分类颇为杂乱。宋元嘉八年,秘书监谢灵运造四部目录。元徽元年,秘书监王俭又造四部书目录、别撰《七志》。齐秘书丞王亮、监谢朏,梁秘书监任昉、殷钧,都各撰四部书目录。梁又有《东宫四部目录》、《文德殿四部目录》,而阮孝绪别为《七录》。陈有《寿安殿四部目录》、《德教殿四部目录》。这些目录书的分类不尽一致,而四部分类成为总的趋势。此后,隋唐图书的著录都用四分法,以至于今。至于四部书之称经史子集,则北齐颜之推著《观我生赋》,其自注中已经有了,见于《北齐书》本传。四部的分法、命名和次第,在图书分类法上可以说是影响甚为久远。

    史籍的选编,可以上溯到孔子删定《诗》《书》。史籍之有注释,也可上溯到公羊、谷梁之传《春秋》。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这两项工作都有所开展。姑无论《尚书》、《春秋》的注释书有大量的出现,《史记》、《汉书》也是“师法相传,并有解释”。《隋书·经籍志》著录有《晋书钞》三十卷,《汉书钞》三十卷,《正史削繁》九十四卷,又有《史汉要集》二卷,自注称“抄《史记》,入《春秋》者不录”。这些书已不传,当都是选编的书。《昭明文选》、《弘明集》,一般不作为史书看,但从文献的角度看,这是流传下来的经过选编的文史方面的汇集。注释书,在这个时期有裴松之之注《三国志》,刘孝标之注《世说新语》,都以繁富见称,垂名后世。裴松之自述《三国志·注》是“其寿所不载,事宜存录者,则罔不毕取以补其阙。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事出本异,疑不能刺,并皆抄纳,以备异闻。若乃纰谬显然,言不附理,则随速矫正,以惩其妄。其时事当否,及寿之小失,颇以愚意,有所论辩。”裴松之的这些话,可以归结为补缺遗,备异闻,正继谬,论当否,共四条。这是裴松之的著述旨趣,也是他注史的体例。这在史注中是很出色的,在这以前的文献注释中似还没有前例。

    《后汉纪》卷二十六。

    ②《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见《金明馆丛稿二编》第5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版。见《隋书》卷三十二,《经籍志·序》又卷三十二,《经籍志》下。

    汲冢书,是晋武帝时在汲郡古墓中所得竹简书。《晋书·束皙传》称“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纪年十三篇,记夏以来至周幽王为犬戎所灭。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厘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书。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寿百岁也。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其《易经》二篇,与《周易》上下经同。《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繇辞则异。《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异。《公孙段》二篇,公孙段与邵陟记《易》。《国语》三篇,言楚晋事。《名》三篇,似《礼记》,又似《尔雅》《论语》。《师春》一篇,书《左传》诸卜筮。师春似是造书者姓名也。《琐语》十一篇,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也。《梁丘藏》一篇,先叙魏之世数,次言丘藏金玉事。《缴书》二篇,论弋射法。《生封》一篇,帝王所封。《大历》二篇,邹子说天类也。《穆天子传》五篇,言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图诗》一篇,画赞之属也。又《杂书》十九篇,周食田法、周书论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大凡七十五篇。七篇简书折坏,不识名题。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武帝以其书付秘书校缀次第,寻考指归,而以今文写之。皙在著作,得观《竹书》,随疑分释,皆有义证。”汲冢书的考证工作,于束皙外,尚有荀f、挚虞、王接、卫恒等人,见《晋书》荀f、王接等人传。《穆天子传》,流传至今。《纪年》,称《竹书纪年》,早已散佚,今有辑本。《竹书纪年》记古史,与儒家所记经传大不相同,对研究古史有重大史料价值,甚为近代学者所重。

    文献整理,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史学中有相当的地位,是应当予以重视的。

    第四节文学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社会历史大变动,丰富了文学的内容。这一时期,诗作大为发展,小说和文学评论都有一定的成就。

    建安文学建安时期(9—29),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盛世。这时期出现了享有盛名的文学家,其中最有名的是曹操父子和建安七子。他们的诗文,反映了时代的动乱和动乱给人民生活带来的痛苦。他们诗文的风格,慷慨苍凉、意境深沉却又富有生气。《文心雕龙·时序》称“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

    曹操,是政治家、军事家,又是文学家。他的诗歌质朴豪迈,多有悲凉慷慨的特色。如他的《蒿里行》,叙述了董卓之乱、关东义军讨代董卓之战以及随后的自相攻杀,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灾害。诗写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力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他的诗,流传下来的有二十多首,大都具有雄放豪迈的风格。

    曹丕的诗,多是抒情诗,文字流丽,基调比较伤感低沉,没有曹操那种积极乐观风格了。文学造诣比较高的是曹植。曹植字子建,是曹丕的同母弟,得到曹操的宠爱,但也因此遭到曹丕的猜忌。曹丕作了皇帝后,曹植受到百般压制。他虽贵为封王,实情同囚徒,郁郁不得志。他的作品可以公元220年曹丕称帝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作品,反映他的政治抱负及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疾苦。后期作品充满了受压抑的激愤。他的前期作品如《送应氏》诗,写出洛阳经董卓乱后的残破景象,有曹操《蒿里行》的气势。另一首《野田黄雀行》是他后期的诗作。诗中,借黄雀比况自己,恨不得像黄雀一样冲破罗网求得解放。

    建安七子是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禹、应瑒、刘桢。曹丕在《典略·论文》里说“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骐骥于千里。”(《三国志·魏志·王粲传》注引)就诗而论,王粲的诗是七子中最好的。他的《七哀诗》,反映了战争对人民所造成的浩劫。当时,长安遭受董卓之乱,王粲避乱南依刘表,离开长安时他在郊野里看到战争所造成的人间惨象。诗写得真实而有感情。

    建安时期的三曹七子,在辞赋方面也很有成就。曹植的《洛神赋》,用洛水女神宓妃的神话传说为素材,塑造了一位雍容华贵、秀丽多情的洛神。想象丰富,描写细腻,很有艺术魅力。

    正始文学正始时期(),玄学兴起。玄学反映到文学领域里,出现了玄言诗。这时政治斗争残酷,有些玄学中人物如嵇康、阮籍,内心都有苦处,他们的诗还是有感情,有内容的。故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说“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惟嵇旨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刘勰的理解是对的,嵇康、阮籍虽然也是玄学中人物,但他们的诗却有感情,有内容,不是空洞无物的谈玄说道。正始年间,是魏晋政权的递嬗时期,曹氏、司马氏政治斗争激烈,司马氏残酷地杀害了党于曹氏的文人志士。阮籍、嵇康都是党于曹氏一方的人。嵇康被杀。阮籍嗜酒放达而内心却是苦痛的。这些思想感情,自然反映到他的诗文里去。阮籍有《咏怀诗》八十二首,其中一首《夜中不能寐》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_.吹我襟。

    孤鸣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诗是心声,《咏怀诗》反映了阮籍内心的苦闷。

    嵇康的性格是矛盾的。他一方面恬静寡欲崇尚老庄,一方面却又疾恶如仇,刚强任使。他的性格气质自然会在他的诗里得到反映。有些诗如《酒会诗》表现清逸脱俗的思想,有些诗如《幽愤诗》又表现了愤世疾俗的感情。西晋文学正始以后,直到两晋之际,玄言诗是主流。《诗品·总论》说“永嘉贵黄老,祖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诗作既然理过其辞,淡乎寡味,他们便转而追求形式。《文心雕龙·情采篇》评西晋的作品是“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情是内容,文指形式。这就是说不注意内容,但追求形式,走向形式主义道路。太康中有所谓三张(张华、张载、张协)、二陆(陆机、陆云)、两潘(潘尼、潘岳)、一左(左思),号为文章中兴。其实除左思外,一般成就都不高。

    左思的代表作是《三都赋》,当时名家如皇甫谧、张载、刘逵等为之作序作注,都评价甚高。“于是豪贵之家,竟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晋书·文苑·左思传》)。其实,左思的诗要比他的赋好。左思出身贫寒。后来左思的妹妹为晋武帝贵嫔,但这似乎并没有抬高左家的社会地位。左思的诗里对社会门第充满了愤恨不平。他写过八首《咏史》诗,对“世胄蹑高位,英俊沈下僚”之愤恨不平,溢于言表。他还说“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他蔑视权贵,说“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他豪气昂然地说“被褐出闾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左思的豪气和意境,跃然纸上。

    另外还有傅玄,他的诗反映社会实际,在当时是有现实意义的。特别是几首反映妇女问题的诗,如《豫章行·苦相篇》、《秋胡行》和《秦女休行》,或写妇女的受欺凌,或写爱情的坚贞,或写妇女的刚烈,都有较高的艺术成就。

    被《诗品》称作“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的刘琨,在西晋末年屯守晋阳(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和刘聪等相持,后因失败被害。死前有《重赠卢湛》诗云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表现了他的效忠国家而又壮志未酬的郁积悲怆的感情。这种悲壮风格是西晋诗中少见的。

    东晋南朝的玄言诗和山水诗东晋前期,文学方面比较消沉,没有伟大的作家和作品。正像锺嵘《诗品·总论》所说“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这里所说“诗皆平典似道德”,指的正是玄言诗。

    东晋初年的诗人,只有郭璞可述。他的诗富于文采,代表作是《游仙诗》。托名游仙,实是表示对现实不满。李善注解说“凡游仙之篇,皆所以滓秽尘网,锱铢缨绂,疮霞倒景,饵玉玄都。而璞之制,文多自叙,虽志狭中区,而辞无俗累。”(《文选》卷二一郭景纯《游仙诗》七首解题)郭璞的诗,可以看作阮籍、嵇康、刘琨、左思一流派。他生在两晋之际玄学盛世,思想里难免受有玄学的影响,但他的诗有内容有感情,语言鲜明生动,不是“平典似道德经”的玄言诗。

    东晋后期,山水诗兴起。到了南朝宋初,山水诗大盛,玄言诗衰落。《文心雕龙·明诗篇》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山水诗兴起的背景是过江世族居住东土会稽,境地含山临海,河流纵横。出身名家的公子文学之士,闲暇无事,可以邀游山水。兴之所至,发之为诗,于是山水诗出。最有名的山水诗人是谢灵运。

    晋末宋初,文学造诣高的有陶渊明、鲍照、谢灵运、颜延之。鲍照的文学造诣要比谢灵运、颜延之为高。

    陶渊明(35—427),字元朗,后改名潜。东晋大司马、荆州牧陶侃的曾孙。但陶渊明这一支,到他父亲时就没落下来。中年时期,陶渊明曾作过几任小官。义熙以后,便不再作官,终老田园。

    陶渊明一生,尤其是晚年,生活是相当穷苦的,有时甚至连饭也吃不饱。他的诗句中就有“弱年逢家乏,老来更长饥”,“菽麦实所羡,熟敢慕甘肥”,“岂期过满腹,但愿饱粳粮”。

    陶渊明少年时受过儒家教育。他的《饮酒》诗有“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可证。他也曾有一定的政治抱负,他的《赠羊长史》诗有“贤圣留余迹,事事在中都。岂忘游心目,关河不可逾。九域甫已一,逝将理舟舆。闻君当先迈,负疴不获俱。”义熙十三年,刘裕伐后秦,破长安,江州刺史左将军檀韶遣长史羊松龄去关中称贺,渊明作此诗以送之。诗中流露出他对收复关中的高兴心情。由于政治形势的动荡,官场的腐败,他才意志消沉,辞官归隐田园。

    渊明的诗,以田园生活为题材,也都表现出闲适恬静不慕荣利的意境。

    这可以他的《归田园居》诗一首为例少无适俗韵,性本爱山丘。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归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虚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位田园诗人,不喜欢战争、压迫和剥削。他理想的社会是人们可以过着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的社会。他大约听到过流亡逃户所建立的村社生活的一些传说,他就空想了一个桃花源社会。在这个桃花源社会里,“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怡然有余乐,于何劳智慧?”(《桃花源》)这首诗反映当时农民的理想。

    谢灵运(),是东晋名将谢玄的孙子。王、谢两家是东晋南朝地方上最高的门阀世族。“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宋书·谢灵运传》,下同)谢灵运喜爱山林生活。他家在始宁县(今浙江上虞县西南)“有故宅及墅”,“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他在会稽“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他“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今浙江临海县西南),从者数百人。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这种山水生活,孕育了他的山水诗。谢灵运写诗,注重字句的雕凿。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评论宋初的文风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老庄告退,而山林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另一评论家锺嵘在《诗品》里评论说“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胜,富艳难纵。”两人对谢灵运的诗都是推崇的。但他们所说的,都是谢灵运在文字上下工夫,不是诗的内容。谢灵运、陶渊明都写五言诗。陶渊明写田园生活。透过田园生活吐露出自己的真实感情,他的诗可以说文情并茂。谢灵运写山水,太注意文字技巧,伤害了内容。这是同他的优裕生活分不开的。

    颜延之(),是和谢灵运同时的人。祖籍琅邪临沂,移居建康。少孤贫,好读书,“文章之美,冠绝当时”(《宋书·颜延之传》)。颜延之诗的缺点,一是喜用典故“弥见拘束”(《诗品》卷中),二是太注意文字雕饰。他的诗比谢灵运更注意文字的雕凿,更加局促于绮语浮词。他问鲍照,他的诗和谢灵运的诗比起来如何,鲍照说“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铺锦列绣”、“雕缋满眼”,形象化地指出了颜诗形式上的优点,也就涵蓄地指出了内容上的缺点。

    宋初的作家,能够一扫只注意形式之风,不在文字词藻方面苦求雕琢,而以矫健之笔抒写自己感情的,只有鲍照。

    鲍照,因为出身门第低微,总是被看不起而受压抑。文学上也不为当时所重视。锺嵘《诗品》感叹地说“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淹当代。”他的诗总反映出一种怀才不遇和对现实不满的愤懑情绪。

    无论从文学技巧还是内容来看,鲍照的诗确是高出他同代的一些诗人。

    唐代伟大诗人杜甫曾称赞他是“俊逸鲍参军”(《春日忆李白》),把他与李白、庾信并称。他的诗对唐代诗人如李白、高适、杜甫等都有很大影响。鲍照的作品,以乐府诗为多。他的诗现存的约二百首,其中八十多首是乐府诗。

    永明体南齐时,出现了“永明体”的诗。齐竟陵王子良周围聚集了许多文人,其中沈约、谢跳等八人尤为竟陵王子良所重,号为竟陵八友。谢脁最长于诗。谢朓的诗,与谢灵运一样也写山水。但他的诗风清新流丽,与谢灵运精雕细刻不同。

    南齐文人极讲究音韵声律。他们把五言诗推向律诗。他们的诗称为“永明体”。《南齐书·陆厥传》“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四声是沈约首先提出来的。他和谢朓又把它应用到诗里去。

    永明体开创了六朝诗的新风格,被称为新体诗。

    宫体诗宋齐诗人讲究文字技巧,描写山水,而内容感情却是空虚的。梁武帝时期,南方长期粗安,门阀贵族生活由安逸更趋腐朽堕落,华侈颓糜。反映到他们的文学作品中去,于是产生了宫体诗。

    宫体诗的创制者是梁武帝的儿子萧纲(即简文帝)和他周围的文人徐陵、庚信之徒等。萧纲先是太子,后是天子,所以由他和他周围的文人兴起的诗体就被称作宫体诗了。宫体诗比永明体诗更加辞藻绮丽,而内容更加颓废,以描写**为主。《北史·文苑传序》载“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清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也。”

    陈时,宫体诗仍在继续发展。徐陵入陈以后,仍是宫体诗的主将。他们的诗,都是冶艳的,充满了**的刻画。陈后主也好为艳体。亡国之音,直唱到亡国。侯景乱时,庾信奔江陵,依梁元帝萧绎。出使西魏。梁亡,留仕西魏、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所以世称庾信为庾开府。他的诗以出使西魏分前后两期。前期诗,是宫体诗靡靡之音;滞留北方以后,怀念江南故国,诗多伤感、沉痛、悲观之作。

    南北朝时期的民歌南北朝时期,起自民间的新的乐府诗歌即民歌发展起来。无论南方或北方,民歌都很发展,成为南北朝时期突出的文学表现。

    南北方民歌的色彩和情调有鲜明的不同。南方的民歌,以缠绵婉转为特色;北方的民歌,以激昂慷慨为特色。南方民歌的内容,多是描写爱情;北方民歌的内容,恋歌之外,又有牧歌、战歌等等。

    南方的民歌,主要分为吴声歌和西曲歌。吴声歌是长江下游吴地的民歌,西曲歌是长江中游荆湘一带的民歌。《宋书·乐志》称“吴歌杂曲,并出江东,晋宋以来,稍有增广。”《乐府诗集》卷四四“盖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陈,咸都建业,吴声歌曲,起于此也。”又卷四七,“西曲歌,出于荆、襄、樊、邓之间。”建业是六朝都邑,商业繁华;荆、襄、樊、邓也都是长江中游的都市,商业也比较发达。荆、扬二州,风土人情不同,吴歌、西歌的情调不一样。但它们所反映的都是都市生活,没有农村或农家生活。吴声歌至今保存在《乐府诗集》里的有三百多首。西曲歌保存在《乐府诗集》里的有一百四十多首。吴声歌有《子夜歌》、《子夜四时歌》、《华山畿》等。西曲歌有《石头乐》、《乌夜啼》、《襄阳乐》等。它们的歌辞,多数是恋歌,有的控诉恋爱不自由,有的表诉失恋或被遗弃的悲伤。而情调都是婉转缠绵的。今举《子夜歌》一首为例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都。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客不敢当。

    天不夺人愿,故使依见郎。

    北朝文人的诗,既少,又不好。就是北魏末年的温子升、邢邵、魏收号称“三才”者,其诗也只是模拟南朝,毫无特色。但北朝的民歌,却大放异彩。

    北朝民歌,保存在《乐府诗集》里,约有七十来首,以《梁鼓角横吹曲》为主。这些北朝民歌,作者有汉人,但更多的是少数民族。这些民歌的情调,和南方民歌的婉转缠绵不同,就是写男女关系的也是直来直去,没有忸怩神态,既不羞怯,也无含蓄。如《折杨柳歌》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

    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

    《地驱歌》侧侧力力,念君无极。

    枕郎左臂,随郎转侧。

    男女情歌外,也有写迁徙给人民带来的痛苦的。如《陇西流水歌》陇头流水,流离西下。

    念我一人,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吞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

    遥望秦川,心肝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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