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芊芊卧病,若鸿上班这两个月里,子璇的心情,已经跌落到谷底。
子璇一直是个潇洒的、快乐的女人。即使她和玉农为了离婚,闹得不可开交时,她也不曾让自己被烦恼和忧郁所征服。她的思想、看法、行为……确实都走在时代的前端,带着几分男儿的豪爽之气。这得归功于她那思想非常开明的父母,给予了她百分之百的自由。自从父母举家北迁,她又深受子默和画会的影响,更加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在芊芊出现以前,她是整个画会的重心。子默虽得到大伙儿的尊敬,她却得到大伙儿的“爱”。她虽然潇洒,对这种“爱”,仍然有女性的虚荣,她就自然而然地享受着这份爱。也因为这份爱,她变得更自信、更活泼、更爽朗、更神采飞扬了。
芊芊的出现,把画会的整个生态,完全改变了。
子璇是喜欢芊芊的,觉得芊芊纤柔美丽,清灵秀气,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需要细心地呵护,仔细地珍藏,还要“时时勤拂拭,以免沾尘埃”。这样一个来自贵族之家的瓷娃娃,和无拘无束的子璇,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两种不同的层次。一开始,子璇不止是欣赏芊芊,而且,是用全心在呵护着她的!当她发现子默对芊芊的爱之后,她就不止“呵护”,更生出一份爱屋及乌的“宠爱”来。
没想到,这样“呵护”着、“宠爱”着的“瓷娃娃”,竟然一棍子把子默打入地狱,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她手中夺走了梅若鸿。子璇被彻底地打倒了,连挣扎战斗的意志都失去了。怎么会这样呢?子默的才气纵横,自己的文采风流,都败给了芊芊?
子璇对若鸿的爱,已经萌发了两三年。她从没见过这样落拓不羁、充满自信,欢乐的、天真的、永远童心未泯的男人。若鸿勾起了她一部分潜藏的母爱,使她几乎是无条件地,不求回报地去爱他。在她离婚之前,她爱他爱得那么“坦然”,连自己都相信这份爱是超越了男女之情,一种纯洁无私的爱。离婚之后,挣脱了所有道德传统的枷锁,她对他再无保留,奉献了一个最完美的自己!
结果,这份爱不曾在若鸿生命中起任何意义,得来容易,弃之更易。芊芊攻占了若鸿整个的城池,子璇连一点点小角落都没有了。
不可能不吃醋,不可能不生气,不可能不嫉妒……但是,更深更深的伤痛,来自对自己的否定。“失恋”不是一个单纯的名词,失去的绝不止一个“恋”字。伴之而来的,是失去自信,失去欢乐,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失去生活的目的,失去兴趣……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
子璇就这样陷入了生命的最低潮。其实,子默的伤痛,比子璇来得更强烈,但是,子默是男人,他还要教书,他还要演讲,他还要画画……他的生活面毕竟比子璇广阔,他的情感也比子璇含蓄。所以,他还能自制,子璇却连自制的能力都没有了。
芊芊坠楼、受伤、住医院,若鸿弃画从商、进公司上班……这些事一桩桩地发生。子璇在巨大的惊愕中,有更深的挫败感,若鸿连绘画都可以放弃,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子璇的消沉,加上子默的失意,画会也显得毫无生气了。何况,没有爱闹的若鸿,失去美丽的芊芊,“一奇三怪”都笑不出来了。好不容易,大家拉着子默去“夜游西湖”,子璇又不肯去。那夜,钟舒奇来敲她的房门。
“子璇,别再关在屋子里了,和大家一起去欢笑吧!我们热了一壶酒,到船上去喝!没有你,我怎么可能有兴致呢!去吧!去吧!”
她一时之间,情绪澎湃,不能自己,她把钟舒奇拉进了房门:
“我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回答我实话,不可以骗我,好不好?”
“你问啊!我从不说假话的!”钟舒奇正色说。
“舒奇,”她非常认真地问,“你爱我吗?”
“我?”舒奇大大一震,不由得激动起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钟舒奇爱你,就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叶鸣、玉农他们爱你一样!子璇,如果你对感情付出过痛苦,我付出的一定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怎么说?”
“当你是别人的妻子时,我爱你爱得痛苦,当你为别人动心时,我爱你爱得痛苦,当你又为别人失意时,我爱你爱得更痛苦了……”
“舒奇!”她感动地喊了一声,把舒奇紧紧抱住,“你这几句话,让我太感动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使你这么痛苦!我实在太坏了!舒奇,你要永远这样爱我,永远不变,好不好?好不好?”
“你放心,”钟舒奇又惊喜又激动,把子璇紧紧搂住,“我不会变,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变!”
于是,子璇吻了他。
钟舒奇在狂喜般的激荡里,拥住了子璇。一个动情的男人,和一个寂寞的女人,就这样给予了彼此,也占有了彼此。
对子璇来说,和钟舒奇的那一夜,是自己失意中的发泄,她实在没有对钟舒奇认真。事后,有一点点后悔,但是想想,自己这一生,已经弄得乱七八糟,该后悔的事实在太多,也就不去想它了。但是,钟舒奇认真了。没几天,子默就气急败坏地来找子璇,抓住她的肩膀,摇着她。
“我问你,你好端端的,去招惹舒奇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奇三怪当中,就是钟舒奇最死心眼儿,他会认真的!”
子璇神思恍惚地看看子默,受伤地问:
“他认真又怎样呢?认真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吗?难道你也认为,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男人来认真吗?”
“那么,你打算嫁他吗?”
“嫁?”子璇一震,“我刚从一个婚姻的牢笼里逃出来,你以为我还会再掉进去吗?”
“那么,你是在游戏吗?这是一个好危险的游戏!你不要糊涂!男女间的事,一个弄不好,就会天翻地覆……梅若鸿和芊芊就是例子,杀伤力之强,简直四面八方,都受影响……”
“不要对我提梅若鸿!”子璇神经质地大叫,用双手握住了耳朵。
子默抽了一口冷气,神情凝重地看着子璇,眼中满是心痛。他拉下子璇握住耳朵的双手来,紧紧盯着她:
“子游,你到底和梅若鸿,到了什么程度?”
她转开头,不说话。他心中更冷了。
“子璇,若鸿是个混蛋,我们把他忘了吧!就当我们这一生,从没认识这个人,把他埋了,葬了吧!”
她转回头来,凝视着他,低沉地问:
“你行吗?你做得到吗?忘了芊芊?不再爱她,不再恨她!不再为她心痛,不再为她生气,不再为她伤心,不再为她担忧……你做得到吗?”
子默心头一紧,说不出有多痛。他哑声说:
“即使我忘不掉芊芊,我也不会找另一个女孩来填空!这样是不公平的!不道德的……”
“不要对我谈公平道德!”她发作了,对子默大吼大叫起来,“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不要用传统礼教的那些大帽子来压我,我从来就是礼教的叛徒!成天跟着你们这些艺术家鬼混,早就没有人尊重我,珍惜我!我的事我自己负责!钟舒奇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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