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开放两条静脉通道,杨羽为他吊上血袋输血,罩上氧气面罩给氧。
庄恕俯身听诊,问道:“出血量多少?”
陆晨曦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法判断他体内还有什么脏器损伤。”
“让血库再准备六单位B型血,同体温的晶体液和胶体液,马上送到急诊。通知手术室,做好手术准备。”庄恕快速说道。
杨帆和傅博文也跑着赶了过来,傅博文带人直接冲进急诊抢救室,杨帆拉着痛哭的白雪问:“怎么回事?”白雪捂着脸泣不成声:“山体滑坡把器材车砸了,司机当场死亡,我们把钟主任拉出来,他说不出话,全是血……”
傅博文站在抢救室门边,望着病床上的钟西北,心里一沉。
庄恕和陆晨曦各在钟西北病床的一边。庄恕操作床边B超仪器,将耦合剂涂抹在探头。陆晨曦一边拿听诊器听诊心肺,一边看着监护屏幕上的数字。杨羽轻声报告:“血压四十、二十,血氧饱和度六十,心电曲线凌乱,心律一百二十。”
陆晨曦哑声道:“多根肋骨折断,胸骨断裂,心音弱,心率失常……应该是心包损伤和血气胸。先心包抽吸,然后打强心针吗?”
庄恕盯着彩超显示屏幕上的心尖波动:“搏动无力……存在右房损伤,胸腔严重积液,马上准备抽吸。”
陈绍聪看了一眼钟西北,急促地喘息着冲过去猛地推开抢救室的门,冲门外围着急诊室的医护们吼道:“需要浓缩红细胞和胶体液,催血库!”几个医生、护士不约而同地准备去取,这时外面的杨帆应道:“我去!”穿众而出,一边给血库拨电话,一边疾赶向电梯。
庄恕眉心深锁,竭力维持着手上动作的稳定,手中长针头缓缓拉起针栓,抽出一管血色液体。
傅博文亲自端着弯盘走过来,接针管,递过酒精棉球、医用纱布。
这时,陈绍聪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手机,里面传来急诊护士长的声音:“陈大夫,120送来一家四口,呕吐、腹泻、中度休克,怀疑食物中毒……”
陈绍聪失控地脱口大喊:“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你捣什么乱!”
陆晨曦转身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抢过他的电话,叱道:“你疯了?!”陈绍聪眼里盈着泪,浑身直抖。陆晨曦拿着电话,极力克制着情绪问:“沈老师,怎么了?”然后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到。”她挂了电话,扳过陈绍聪的脸大声道:“你看着我……看着我!”陈绍聪嘴唇哆嗦着转过头,看着陆晨曦。
陆晨曦强忍着泪道:“钟老师他能过来!你……陈绍聪,你他妈是个大夫!别在急诊室给他丢人,明白吗?”陈绍聪紧咬着牙点点头。陆晨曦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钟西北和床边的傅博文、庄恕,她咬着牙推着陈绍聪出去。
陈绍聪抹着泪穿过急诊大厅里围拢的同事,一把抓住迎着他的杨羽的胳膊,哽咽地道:“去接诊。”两人向外走去。浑身是血的陆晨曦走出来,从同事手中拿过一件干净的白大褂,抖开来穿上,再接过另一个人递过来的听诊器,一起出去接救护车送来的病患,投入工作。
杨帆抱着浓缩红细胞、血浆、胶体液,奔向抢救室,确保了最快时间送到。
傅博文守在病床边,捏着通气皮球。
杨帆亲自去吊胶体液。
庄恕拿起抽血管,低头抽血。
三人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做着手里的事。
钟西北依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时间从未过得这么缓慢又这么迅疾,陆晨曦第一万次看向时钟,心里的焦灼越来越浓,没有消息,急诊抢救室钟西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向一位来接病人的大夫急匆匆叮嘱了两句,把病历和检查单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便往抢救室方向跑去。她冲进抢救室,看到庄恕站在钟西北床前,面色惨淡,而傅博文、杨帆站在一边,脸色沉痛。
陆晨曦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她极力不去想,只顾喘着气问庄恕:“怎么样,可以送去手术了吗?”
庄恕低声道:“血管损伤造成的主动脉撕裂,肺破裂伤、脾裂伤,多处骨折,包括颅骨……”陆晨曦失去了耐心,打断他:“别说了!为什么不手术!胸腹、胸腹联合是吗?我去联系普外和骨科,我们一起合作!我现在就去!”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庄恕一把抓住她,声音痛楚:“没有用了!”
陆晨曦怔住了。
傅博文轻声道:“晨曦你冷静下,听庄恕说。”
“钟主任的休克纠正不过来,血压无法恢复,失血过多时间过长,发生了代谢性酸中毒,心肌肾脏都受到了损伤。现在他已经多器官功能衰竭,不可能承受手术了。”庄恕的声音里有巨大的哀恸,陆晨曦的眼泪立刻涌上来:“……你是说不救了吗?不救钟主任了?……我们试一试好吗?傅老师、杨院长,让我试一试吧……”
傅博文和杨帆低头不语。庄恕握住陆晨曦的肩膀:“晨曦,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晨曦崩溃地摇着头:“我不相信你,我要重新检查钟老师,你让开!”庄恕拦着她:“陆晨曦你别这样!你理智一点!”
床上,钟西北半睁的眼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声响。傅博文赶紧冲他们道:“别吵了!老钟醒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陆晨曦赶快走过去俯下身道:“钟老师,您别急,乔姨快到了,我们马上给您手术。”
钟西北艰难地一字字地说:“不要…不要做手术了,我没时间了……你们……出去……老傅,留下……”
傅博文感到意外,但随即把眼帘垂下。
庄恕瞥向傅博文,又看回钟西北,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杨帆过来拉起陆晨曦:“我们出去等。”陆晨曦满脸是泪,伤心地看着钟西北,慢慢和庄恕、杨帆退了出去。
傅博文在病床边俯身,抓着钟西北的手:“老钟,你坚持一会儿,乔禾马上就到了,你得等着她。”
钟西北已经说话困难,却挣扎着开口道:“傅博文……张姐走了三十年了……我们都对不起她……对不起小斌和南南……”
傅博文不能面对地转开头:“老钟……现在不要说这些了!”
“小斌……小斌是庄恕……南南是林欢……”钟西北的话让傅博文震惊,说不出话来。钟西北接着费力地说:“庄恕没有认她……不能认啊……不能让孩子知道……她妈妈那么冤……”
傅博文喃喃重复:“林欢……林欢竟然是南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上天不让这件事就此埋没。”钟西北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博文啊,真相不该被埋没。”
傅博文崩溃地抱着头:“可是……”
钟西北一把抓紧他的手:“……那张……那张取药单子,你真的不知道,是否伪造?真的不知道,是谁伪造了它?”
傅博文脸色惨白:“我……可是……”
钟西北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很多年前……我写了证言……乔禾知道……老傅,谎言,只能玷污仁合……你站出来,还真相一个清白……还百年的仁合一个……清白。”
傅博文浑身颤抖,双眼含泪。
钟西北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三个字:“答应我!”傅博文仓皇地看着他,钟西北的手又紧紧地抓了他一下。
傅博文仍是不敢应承,只是老泪纵横地叫道:“老钟……老钟,我……”
钟西北的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缓缓合上了双眼。
傅博文呆坐片刻,木然打开抢救室的门缓缓走出来,发现围在不远处的人群都含着泪看着他。
一名护士陪着钟西北的夫人乔禾从人群后跑上前来,乔禾嘶喊着:“老钟!老钟!”傅博文看着她,愧疚地低下头。乔禾与傅博文擦肩而过,冲进抢救室,身边两个护士哭着跟了进去。
陆晨曦默默流着泪,伸手抓住旁边庄恕的手。庄恕满眼含泪,牙关紧咬。
杨羽背靠着轮床坐在地上,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陈绍聪默默地转头往外走去。
钟西北的离开让每个人都被各自有所不同的哀恸压得喘不过气。
陆晨曦脸色苍白地坐在钟西北的办公桌前,整理着钟西北的遗物——只有一块已经摔碎沾满泥土的手表和一个压扁了的金属打火机。陆晨曦拿起一块手帕,轻轻擦拭手表上的泥土。
庄恕独自站在天台上,暮色苍茫中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钟西北不在了,他那个正直爽朗讲义气的钟叔叔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知晓真相且愿意帮他澄清当年冤屈的人,可以说,没有了。
庄恕扶着天台栏杆的手不住颤抖。
傅博文独自坐在办公室,望着墙上挂着的“初心”二字。钟西北离世之前说的字字句句都在他耳边惊雷一般回响,他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阵刺痛。
陈绍聪一直靠着桌子,呆呆地坐在办公室角落的地板上。他没有开灯,杨羽走进来,看着他,又借着走廊路灯的光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项目申请书,只见申请项目名称一栏写着“急诊移动初诊平台”,申请人“陈绍聪”,领导意见一栏写着“批准申请”,签名处,端端正正地写着“杨帆”两字。
杨羽轻声道:“批了。”陈绍聪一动不动。杨羽伤感地道:“这也算是杨院长给钟主任的交代了吧。”陈绍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
杨羽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我跟沈姐说了,待会去替她们陪着乔姨,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我自己去也有点担心,乔姨血压肯定高了。”
陈绍聪把脸扭到一边:“我不去。”
“钟老师这些徒弟里,你和他是最亲的,他家里又是个女儿,出了这种事,你到现在都不到他家里去帮忙,你觉得合适吗?”杨羽说得合情合理,陈绍聪却突然大声道:“我不去!我不能去见乔姨。”
杨羽在他身边蹲下,劝道:“你怎么回事啊?你光在这难受有什么用!人已经没了,你就别想了。老师走了你也不去,师母会埋怨你的……”她说着去拉陈绍聪,陈绍聪却用力甩开她的手,跳起来,大声吼道:“我不去!你知道什么?!我不能去!我没脸去见他家里人!她埋怨我才好呢,我恨不得她打死我!”
杨羽惊讶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呀?你怎么了?”
陈绍聪眼睛血红,吼着:“我去了你让我说什么?说钟老师是替我去的,是替我去死的!”
“你什么意思啊?”杨羽震惊。
陈绍聪流着泪退到墙角,哽咽着说:“本来去医疗队的应该是我。是我妈打电话来不许我去,我自己也想着移动初诊平台的项目进行到最关键时候了,我想这个最考验人的时候在医院好好表现,让所有人能看见我有能力。我也没想到会出事……没想到,钟老师替我去了,没能回来……”他说着,哭着又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之间缩成一团。
杨羽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慢慢地,她在他面前跪坐下去,伸手抱住了他。
天色已晚,庄恕把陆晨曦带到自己办公室,给她倒了热水,两人静静靠坐在沙发上。陆晨曦面色疲惫,喃喃地自语:“陈绍聪已经起不来了,明天我不能休息,我得在急诊盯着,钟老师家你替我去吧。乔姨是个要强的人,什么事儿都不愿意麻烦我们,但是她身体确实不好,有高血压,你替我们看着她吧。”
“嗯,我请好假了,我会去的。”
陆晨曦长出一口气:“当时他抢着要上器材车,我们谁也争不过他。他说要跟司机说话怕他打盹儿,我们一想也是,钟老师跟谁都合得来,司机师傅也愿意跟他聊天,就让他去了。谁想到就这么几十公里,还遇上这种事……我们当初要是搬东西手快一点,早一分钟发车,也许就错过去了。”
庄恕摸摸她的头发:“你不要自责了,这种事情,没有人能预料得到。”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突然觉得好累。”陆晨曦疲倦地合上眼睛。
“你们在医疗队一直紧绷着,精神都是高度集中,也没休息好,加上发生这件事情,体能和精神上一定都到了极限,我送你回家休息去吧。”庄恕温言道。
陆晨曦轻轻摇头:“我不想回去……我躺在床上就想哭,就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行吗?”
“我拿件衣服给你盖一下,你睡一会儿。”庄恕起身从椅背上取下一件衣服,让陆晨曦躺在沙发上,给她盖上衣服。陆晨曦往后挪了挪给庄恕让出地方,庄恕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陆晨曦看着她,眼中有难得一见的脆弱:“明天的急诊里再也看不到钟老师了,庄恕,聘期结束了你能再续签吗?我希望你留得久一点。”
庄恕温柔说道:“我……我也想留下。”
陆晨曦长长出了口气:“傅老师退休了,钟老师也离开了我们,现在我在仁合,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庄恕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
陆晨曦喃喃地道:“之前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谁都打不倒。失恋算什么,踢出心胸外科也不在乎,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可是今天,我感觉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坚强了,或许是因为你吧,心里有了一个依靠,人就会变得脆弱。”
庄恕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安慰她:“没有人能永远冷静坚强,我们都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看见了生命的无常,我有点怕了。我想抓紧一切机会,和珍惜的人在一起,我害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庄恕,我……我有点想结婚了。”陆晨曦眼睛已经快睁不开,迷茫地轻声道。
庄恕把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贴着,没有说话。
陆晨曦呜咽地低语了一句:“我……我真想钟老师啊……”终于陷入了昏睡。
庄恕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以极低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没想到这次回来能遇见你。现在的仁合医院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有的人让我很敬重,有的人让我很无奈,有的人让我……难以面对,更害怕伤害她。我不知道我想要做的事,离开了钟叔叔,自己还能撑多久……”
房间里一片沉静,窗外的月光通过百叶窗,洒落在地板上,也照在庄恕瘦削的脸上,他的神情十分茫然。
陆晨曦蜷缩在沙发里,睡得很沉。
突然,茶几上庄恕的手机振动声响起,他立刻按住不让声音吵醒陆晨曦,低头一看内容,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林皓病危。他连接的监护器屏幕上,心电图曲线杂乱,仪器警铃响起。而他表情痛苦,半张着嘴,呼吸困难。
林欢抓着父亲的手叫道:“爸!爸!您别着急,大夫马上就来了!”
护士拿着几瓶药液冲进门。
庄恕跑进病房,做心外复苏、疏通气道,看了眼最新的肝肾功能结果,他难过地道:“上呼吸机。”
病床上的林皓却突然发出声音,庄恕忙凑过去,听林皓艰涩地说道:“我不上……不上呼吸机,叫林欢来……”
林欢上前抓起父亲的手叫着:“爸!我在,我在呢!你说吧。”
“……要和你妈妈好好地生活……别怕,即使我不在了,还有家人……”林皓看了眼庄恕,“有你的家人……爱着你。”
庄恕忍住悲痛把头低下。
林皓嘴里喃喃地念着:“庄大夫……”庄恕上前抓着他的手。林皓艰难地道:“庄大夫……你……你……”林欢抬眼看看庄恕,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不满。
庄恕对林皓低声道:“对不起……”
林皓痛苦地喘不上气,停止了呼吸。监护仪传来持续的报警声,显示出一条直线。
林欢号啕地哭喊:“爸!爸!”林母也上前伏倒痛哭。
庄恕难过地闭上眼睛。
林欢哭了一阵,猛地起身将庄恕推出病房,一边向外推搡着一边大叫:“你为什么没救活他,为什么?手术不是很顺利吗?你是什么专家!我爸感染都是因为你!我爸的死你要负责!我要告仁合!我要告你!”她捶打着庄恕,不停地斥责着,医护上前把她拉开。她满脸是泪,挣脱开护士,喘息着盯着庄恕。
庄恕眼中含泪,向林欢深深鞠躬:“对不起,林小姐。”
林欢恨恨地看着他,流着泪慢慢地走回病房。
庄恕转过身,神情木讷地往前走着,眼泪终于流了出来。闻讯赶来的陆晨曦站在不远处,两人对视,庄恕双眼通红。陆晨曦走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别难过了,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办法。”
庄恕轻轻地推开她,怆然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我的亲妹妹。”
陆晨曦一愣:“林欢?”
“现在我该告诉你了……我是谁。”庄恕哑声道。
陆晨曦呆呆地看着庄恕:“你……是谁?”她一脸茫然不解,“你在说什么?”
“二十九年前,有一位车祸患者,在仁合医院抢救脱险,他的夫人在当天生下了他们的女儿。不幸的是,若干小时之后,这位伤员因药物过敏而死亡。官方的定论是,伤员的责任护士张淑梅因为疏忽,取错了药物,给标明青霉素过敏的伤员输入青霉素,而不是医嘱上开的利多卡因,造成了这起医疗事故。”
陆晨曦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说的这个伤员,这人是我的亲爸爸啊!”
“我就是张淑梅的儿子,小斌。我母亲始终不承认她拿错了药物,一直申诉,但没有结果。所以,”他凄然道,“我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能证明我母亲是冤枉的。那么,我母亲就是那个害你失去了生父的护士,你们一家人心中,那个玩忽职守的护士。”
那个夜晚,发生了太多事情。
但时间从不会停步,依然如故前行,只是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而有的裂缝又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消弭。
早晨,杨羽和白雪照惯例参加在护士台由护士长主持的交接班。交接完成后,护士们散开,各自准备工作。
杨羽和白雪转身往工作告示墙走,边走杨羽边从资料下抽出一张外卖单道:“这家陕西面馆是咱们院对面新开的,看样子还不错,今晚就定这家吧。”
“照片儿都拍挺好看的,谁知道呢。”白雪道。
“尝尝呗。”杨羽走到公告墙边的一块木板旁,把外卖单钉上去,目光移向松木板的一角,那里挂着一个小挂件,挂件里是钟西北叼着烟搞怪姿势的照片。杨羽看着挂件,心中感慨,随后伸手轻轻拨了挂件一下,轻声道:“老头儿,早上好啊。”
挂件轻轻摆动着,杨羽看着挂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走向急诊医生办公室。看到陈绍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脸色憔悴,头发略乱,手里捏着一片气泡膜,啪啪作响。
杨羽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柔声问:“吃早饭了吗?”
陈绍聪心不在焉地说:“吃了。”
“吃的什么?”
“忘了。”
杨羽知道陈绍聪一定是没吃早饭,叹气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算了。”陈绍聪还是耷拉着头,手里一直啪啪地捏着气泡膜。
杨羽忍住恼火说道:“移动初诊平台那个事儿,你什么时候开始啊?马主任上任开会的时候,不是还问你了吗?”
“看吧。”陈绍聪继续捏着气泡膜。
杨羽一把抽掉他手中的气泡膜,生气地说:“你还要装死人装到什么时候啊?”
陈绍聪面无表情,看都没看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边走过她一边嘟囔着:“装到真成死人的那天。”
杨羽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捏了一把手中的气泡膜,发出“噼啪”的声响。
陆晨曦穿好外套,拿起桌上的包走向卧室门口,但她忽然停住了——因为听到客厅有动静,是庄恕在走动。她站在门口仔细听着,等待着,直到客厅里庄恕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传来关门声后,她才拎着包,打开门走出卧室,走进客厅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往包里装。忽然门又打开了,庄恕拿着一个快递包裹进屋,与陆晨曦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是一愣。
庄恕有些尴尬地道:“刚才快递送到楼下去了,我去拿了一下。”
陆晨曦没说话,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
庄恕拿着包裹走到桌前开始拆快递,低声道:“这段时间院里这么忙,我也来不及搬走。”
陆晨曦没看他:“我也没赶你。”
“等我忙完手上这些事,或者你父母要来了,我会搬走的。”庄恕说道。
“我爸妈一向都是突然袭击,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想搬……随便。”陆晨曦依然没有看他,收拾好包,拎起来要走,又停下脚步问,“我听说林欢已经找了律师,要告医院?”
“是,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庄恕平静地说。
陆晨曦淡淡地道:“最好让她只告你,别告仁合。”
庄恕从拆开的快递包裹里拿出一副女式高尔夫手套。陆晨曦看到了,但装作没看到,快步走向门口。
庄恕把手套递过去:“送你的,快递太慢了。”
陆晨曦停住看了一眼说道:“自己留着吧。”拎着包出了门。
庄恕无奈,默默地把手套放在了桌上。
杨子轩还是每天坚持着运动的习惯,跑步回来,顺便拎回早饭,还没来得及吃,看到杨帆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昨晚几点回来的,下飞机以后怎么没直接回家啊?”杨子轩问。
杨帆倒了一杯水,带着倦意道:“出机场的时候两点多了,开会的人一块儿吃了点儿消夜,我又去院里看了看,到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那您今天上午还去啊?”杨子轩关心地看着他。
“就在办公室待着,也不做手术,还是去吧,有点困也没关系。”杨帆揉揉脸颊。
杨子轩示意桌上的早饭:“那您快吃吧,我洗澡去了。”
杨帆叫住他:“等会儿。你那个救灾的数据,我开会的时候给同行们都看过了,他们都夸你呢,我把这个夸奖给你转达了啊。”
杨子轩笑了:“怎么样,给您长脸了吧?”
“长什么脸?那也是我自己的成绩。”杨帆得意地道。
杨子轩失笑:“看把你能的。”
杨帆走去拿包,打开拿出一张卡,递给杨子轩:“你马上要回美国了,这两天把该见的朋友都见一下吧,想买什么,自己看着买。”
杨子轩笑了笑,没接。
杨帆挑眉:“怎么了?这次我不给你限额。”
杨子轩不信地说:“您少来这套。”
“熊孩子怎么说话呢?”杨帆故作生气的样子。
杨子轩笑了,一把把卡抓过去道:“您又不是不清楚我回来是干什么的,二段论文还没写出来呢,我能走吗?”
“有一篇交差就行了,把救灾数据拿回去再做一篇嘛。”
“NIH给我基金可不是为了给您长脸的。”杨子轩说着一边挥着手中的卡一边往房间里走,“不限额是吧,别哭啊爸。”
杨帆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
陆晨曦和庄恕出门不久,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董学斌拎着简单的行李从后座下来,副驾上的程露没下车,探出头道:“你先上去,晨曦和小庄他们肯定不会自己做早饭,我把沈大成家的青团先给他们送过去,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对对对,让他们趁着新鲜吃了。跟小庄说一声,晚上早点回来吃饭。”董学斌笑呵呵地道。
程露也是满脸笑容地应了句:“好!”
董学斌挥挥手:“路上小心啊。”
程露甜蜜地嗔了句:“坐在车里小心啥,上去吧你。”继而对司机说,“师傅,走,去仁合医院。”
出租车启动离开,董学斌拎着箱子往小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