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背着刀站在他面前,李莲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却能看见笛飞声脸上的讥讽与失望。
“看你鬼门关走了一遭,一副丧家败犬的样子,我怎么这么高兴啊。”
“李相夷,被人骗,被一个你不放在眼里的人骗了十年,是不是很伤心哪?”
是单孤刀,让他十年变成一场笑话的人。
李莲花自嘲的笑了笑,尽管他没有力气牵起唇角。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回荡在耳边的是方多病心痛又气急败坏的怒吼。
“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想要你活着,可你呢?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吗?”
他在意自己的死活吗?
这个答案是不确定的。
东海之战,他沉入海底时没想过会活着,被海水冲上岸时他又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去找师兄。
回到满目疮痍的四顾门,同门哀嚎遍地,百姓叫苦连天,他内疚又自责,展开阿娩写给他的信,他又想着若是没有李相夷,大家应该都会很快乐。
无了方丈将他救了以后,他决定先找到师兄,再自裁去找师父与死去的同门谢罪。
然后遇到了方多病,这个少年,轻狂又恣意,很像他年少时,知道他是师兄的血脉后,授他扬州慢,相夷太剑,让他假以时日有自保之力。
自那时起,他所剩不多的生命里,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护他周全,燃烧生命也要护他无虞。
当得知单孤刀假死,南胤的阴谋皆是他的手笔,连师傅都死于他手时,李莲花只想在他死之前,手刃单孤刀,粉碎他的阴谋,替师傅清理门户。
笛飞声寻来忘川花给他,他心知这花是留不住的,皇帝多疑,又看过了极乐塔中的壁画,怎会容许他这个大熙与南胤结合的血脉留存于世。
无妨,这十年他随时做好了毒发丧命的准备,忘川花能换方多病全家安稳,又何尝不值?
他想活着吗?想,他想做李莲花。
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
小夭捂着腰间的匕首,站在边上看了好一会。
那男子身上成片的血迹,肤色惨白,手上脸上布满暗红的脉络,看上去十分骇人。
他似乎想抬起手来干什么,手挪动着却没有抬起来,指尖落在地上那滩红色粘稠的液体上。
小夭看见他嘴唇微微的翁动,却没发出声音,他睁开了眼,瞳孔却是无神,只有眼角滑落一滴液体。
她看着那滴泪,终是蹲了下来。
将他的手腕翻转,触到脉的一瞬间,小夭眉头紧皱。
这毒,竟与她做给相柳的不相上下。
环顾四周,物品散落一地,只有一些衣物与杂物,没有任何药!
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匕首之外只有毒药。
是的,即便是睡觉,她身上也藏有毒药,既是防刺客,也是给某个九头妖预备着。
脑中思绪翻滚着,她吐出一口气,拿出其中一粒毒药,将地上那男子扶起:“喂,我现在要救你,但是我只有毒药,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了,你若不回答,我便当你答应了。”
说罢便将药放进他的嘴里。
这人还能回答才怪了,若她再晚来一会儿,他就变成尸体了。
思虑片刻,小夭拿定主意,用匕首划破手掌,捏开男子的嘴巴,将血滴进了他口中。
感受到手腕爬上来的凉意,小夭将男子重新放回地上,撕破裙摆将手掌包扎好,再给他号了号脉象,嗯,毒已入五脏六腑,有救了。
扭头捡了两件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罩在男子上半身,连同脑袋一并遮住。另一件缩在船的角落边自己换上。
方才她试了试,在这个地方,她使不出灵力,尝试唤出她的弓箭,也唤不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希望她没有救错人。
若真有人想要杀她,应该不会给她犹豫的机会,方才她蹲下去把脉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更何况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生机几近灭绝,即便她方才一番施救,十天内若没有药,他依然会死。
掀开盖在他头上的衣服,细细观察,她的毒已经起作用了,暗红的脉络颜色越来越深,直到变成黑色,嘴唇也变得乌黑。
快速的拉过他的手,用匕首划破他十个手指的指腹,乌黑的血十分浓稠,浓稠到只能慢慢从伤口处沁出……
做完这些,小夭才松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毒血全部放出。
说起来她应当害怕,可她看见这人毒发受尽折磨时都未流的泪,却在无声呢喃时滑落,她看着那滴泪,就莫名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