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押赤言的地牢里,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铺天盖地的惊怒让他差点当场劈了赤言。
但他又立刻恢复冷静。
那一瞬间的怒意来自谢涔之,快被身为天衍神君的冷静淡漠给压了下去。
她本来就是认识赤言的。
恢复记忆之前就认识。
这还不能说明什。
谢涔之亲自去地牢,让闻讯赶来的所有弟子长老全都退下,扑面朔风拂动袍角,带起一阵冰寒之气,他垂袖冷淡站着,目光直直望着汐姮。
汐姮也望着他。
她站在牢门外,像是被突如来的阵仗给惊着了。
她好像不明白,自己只是来看一下赤言,为什能让整座山叫得上名号的人都一窝蜂地涌过来,阵仗之大,仿佛她是要去刺杀谢涔之一样。
她的表情带着点懵,还有些无辜。
隔着铁栅栏,巨大火凤被无数根玄铁刺穿身体,悬挂在空中,血珠一滴滴地砸落,血腥气刺鼻。
那只火凤还有意识,在轻微的挣扎,发嘶哑的鸣叫。
谢涔之朝她走来,衣袍无风自动,却伸手,“阿姮。”
她犹豫着把手递给他,小声问:“我是来不得?为什你们都……”
才那些人恨不得拔剑捅她。
他抿唇,抬手把她搂入怀中,紧紧箍着她的腰肢,低声道:“别怕,只是误会。当初你觉醒时,与这只凤凰走得太近,他们误以为你要救人,这才大动干戈。”
“我只是来看看,赤言之前……救过我的。”她咬了咬唇,拉谢涔之的衣角,小声道:“你应该还记得的,我在斩刑台上差点掉的时候,是他把我带走续命……我只是今日听说……他好像是为了救我,才被你抓住的,不然我不会来的。”
她是这样的人,不喜欢亏欠旁人,恩怨分明。
至于那个“听说”,汐姮身边的侍女也早就告知了谢涔之,她听到了什,他都了如指掌。
这样的反应,是最常的。
如果她听到了却漠不心,反而不像阿姮了。
谢涔之微笑,反手握紧她攥着自己的手,柔声说:“他杀了多人,中有一部分,是这不周山的弟子,按照规矩,是要处决的。”
“……”
“但我不杀他。”他抬手,微凉的手指理着她鬓边的发,语气淡淡的,“他与你系紧密,也曾救了你,凭这一点,我不杀他,但也不会放了他。”
“那……”她问:“涔之算一直着他吗?”
铁链挣动,发清脆的碰撞声。
牢里的凤凰缓缓抬头,金色的瞳孔温柔地凝视着汐姮,身后的翅膀不住地拍动,却撕裂了更多伤口。
赤言痛苦地喘息着,又笑了。
她没事,那就好。
他自知这次是在自寻路,他不是天衍的对手,可到底,他还是想过来,亲眼看看她。
这小丫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她还是个要吃奶的小幼龙时,赤言便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任她胡闹,陪她玩耍。
她走丢了,他便去人间寻找几百年。
他一点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可唯独,在她失去哥哥最痛苦的时候,她最需要安慰支持的时候,赤言却第一次对她动手,把她了起来。
赤言看得心里疼。
她需要有人支撑她,就算说一句“我陪你豁去”也好,可没有人。现在她一个人被留在这地,就算慕家人带回消息说她平安无事,就算所有人都劝他静观变,他也不放心。
他是亲眼见过的。
亲眼见过以前人间的小公主,是怎被欺负的。
他一要来看看。
陪着她沦为阶下囚……他也愿意。
神族不缺一只凤凰。
但是他就想看一看,帝君亲自托付给他的小丫头,还是平安的,没有被磋磨,也没有被折辱。
现在他看到啦。
可难过没有一点点缓解,因为她闯进地牢看他的第一眼,他清晰地她的眼睛里看到愤怒挣扎。
压着那些恨,辛苦吧。
赤言怔怔地看着她。
汐姮靠在谢涔之怀里,听到他在她耳边说:“把他永远地起来。”
“我若放他去,他会继续与我对,下一次便只有。被在这里,反而能保命,神族的自愈能力强,就算流再多的血,只要不捏碎内丹,他也不会。”
这是他的让步。
他不能完全信守承诺,在赤言已经上门挑衅的时候,还公然放他毫发无损的离开。但是,他会尽量不杀她在乎的人,就算吊着一口气,也不会让人了。
汐姮闭上眼睛。
许久,她忽然后退一步,转身看向赤言。
“抱歉,你杀了那多人,必须付代价,我没有权利替别人原谅你,这些是你必须承受的。”
“但你救过我,我感激,会一直记得。我们之间也许还有别的联系,虽然我已经忘记了,可是我知道,你是因为来找我才被抓的,你一是担心我吧。”
“我现在好,不用担心我啦。”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要好好的,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也不要再杀人了。”
她说完,牵住谢涔之的手,转身离开。
赤言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回味着那些话,咂摸着,忽然仰头长鸣,落下泪来。
他的小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