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园

>     林园道：“是弟子自己有疑惑。”

    李承宗看着天上的繁星与暗月，沉声道：“我已百年不走动江湖，封山之前，御虚府、普陀寺都有一位神静圆满，与我境界相同，天剑宗秦鸿影剑心通明，成就至真，洛书房也有一位，名叫翟中豪，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一身浩然正气完全内敛，真正做到光而不耀、和光同尘，只不过，他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

    林园脑袋往前探出，用食指指指脑袋，睁大眼睛看着李承宗。

    李承宗转过头，看见林园的滑稽模样，不由得笑出声，他一巴掌拍在林园头上道：“精神有点问题，不是脑子有问题！翟中豪这个人，总感觉有些消极厌世的情绪，对一切都无所谓，但有时候脾气又很大，最主要的是，他想让我帮帮忙，送走他……”

    “送走？”

    “就是让他死……”

    林园纳闷道：“还有这种要求？”

    李承宗想想就觉得无语，“谁说不是呢？也有可能是这辈子没什么追求了，所以厌恶了俗世吧。”

    林园道：“厌恶俗世，想要脱离红尘，那可以出家啊，当不了道士，可以当和尚，普陀寺不是说佛渡有缘人吗？而且，当了和尚清心寡欲，谨守清规戒律，每天吃斋礼佛撞钟，多好！”

    “谁又能真正脱离红尘呢？所谓佛门脱离红尘，又要在红尘炼心，追求修为岂不也是执念？有方丈主持，也有首座、座元，众生平等吗？为什么区分菩萨果位和罗汉果位呢？其实吧，和世俗是一样的。”

    李承宗笑眯眯地，丝毫没有把佛门放在眼里，甚至对佛教教义有看法。

    林园在一旁站立，态度恭敬，默不作声，静静地聆听，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许多过去不曾知晓的事情，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了解一二。

    李承宗唰地转过身，和蔼地笑着面对着林园，这个师侄让他很满意，其实目前的六个师侄都让自己很满意，林园是其中更加出彩的一个，他温和谦逊，彬彬有礼，修为不俗而且会医术，如果能让他去洛书房修行，成就肯定会比现在更高，他会是一位标准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最重要的是，林园掌管着天宫的账目，而且没有出错过，养活一大家子要比养活自己困难多了。

    即使这一百年过来，宗门的日子越过越难，但是基础的修行资源依旧不见减少，只是极品材料有了短缺，但这并不是林园一个人的过错，也不是林园自己就能解决的。

    “林园！”

    李承宗很罕见地直接喊了名字。

    “弟子在！”

    李承宗道：“从你问我境界，我就知道了你的想法，我虽然没有管理过宗门事务，但是你们的心思，我还是能够猜到的。想要在江湖有很大的话语权，自保也好，扩张也罢，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实力之上，我们没有最高境界的存在，中青代只有你和青松是神静境界，你比他要早，修为比他高，如果你们两个能放下玩物，修为还会比现在更高一大截。”

    林园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小声道：“弟子知错。”

    李承宗呵呵笑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我们这一辈就只剩下我了，如果不是我们这一辈不争气，没把异族全部杀掉，自己折损了全部，那宗门还是那个天宫。”

    “你们知道我心神受创，境界大不如前，所以都在小心翼翼地安慰我，哄着我，我弄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就说是未来，是希望，还郑重其事，你们也都很配合。”

    “一百年了，宗门沉寂一百年了，现在谁还当咱们是圣地呢？只当是西北国门的一道炮灰吧？”

    “带回刘霁，我只是，没有其他的希望与期冀了，只剩下师兄临终的遗言……”

    老头子一说到师兄整个人陷入了哀伤，眼睛湿润，蕴含水汽，慢慢地低下头，白发自然垂下，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显然伤心至极，都快要哭出来了。

    神静境界万法不侵，心神动摇是极小的概率，可见李承宗内心的起伏状态。

    林园上前两步，握住李承宗的双手，精纯的元气度过去，沉声道：“师叔，我林园必然不会让宗门就此埋名！请您放心！如有必要，我将让天宫成为天下第一！”

    “师叔！”

    林园郑重地叫了一声李承宗。

    李承宗抬起头来，双眼中除了哀伤，剩下的只有无助，看得林园无比心痛。

    “我想问您，百川师伯有没有给小师弟说些什么？或者，需要带的话？”

    李承宗收起哀伤的心绪，思索片刻道：“基本没有，不过……”

    林园道：“不过什么？”

    “小刘从画中世界出来的时候，一直在重复喊着一句话！反反复复有五六次之多。”

    李承宗摸着自己的胡须，表情凝重。

    “老夫当时心绪不宁，所以也未曾在意，今日师侄说起，我才想起来。”

    林园很激动，急匆匆地道：“是什么话？”

    李承宗抚须的手一顿，“我要出来了！”

    “我要出来了？”林园颇有些失望，这是什么？

    “没有别的吗？”

    林园抱着期待，又问了一嘴。

    李承宗摇摇头道：“没了……”

    “我要出来了？我要出来了！”

    林园好像着了魔一样，走来走去，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李承宗看着如同走火入魔一样的林园，内心不禁有些担心。

    “是什么意思呢？”

    “我要出来了？”

    “出来？”

    “怎么出来？跳出来？”

    “对啊，跳出来！”

    黑夜中，五色极光由太昊峰升起，照得整个天宫五峰光彩夺目，星光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本就暗沉的月亮也退避到了云朵之中。

    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五色极光，林园白衣袍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天地间的元气不受控制地向着林园汇集而来。

    林园身上发出啵的一声响，整个人气机更为强劲，太昊峰的草木精气与生气像是开闸泄洪，汹涌澎湃。

    草木疯长，须臾间开花结果。

    李承宗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闭上眼睛的林园。

    一盏茶的功夫，天空极光退散，月色重现，星光璀璨，疯长的草木恢复原状，似乎只有涌动的天地元气还在诉说着刚才的场景。

    林园睁开双眼，对着李承宗笑道：“师叔，小师弟真是天选之人，我林园这下真正服了！”

    离一切之虚伪，所谓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