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宰过鸡杀过兔,甚至还杀过一头小野猪。
小木头亲眼见过,阿多迎着奔跑的野猪一刀飞过去,砍中头颅,刀身从头颅里飞出,小野猪跑出一段路后才毙命。
好生厉害的一把黑刀!
小木头问过阿多刀从何处来,阿多说是在山里的一个山坳里捡的,他听完之后还特意跑去阿多说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乌家村位于雍国境内一个偏远的地方,此处群山连绵,山路不好走,仅有一条官道可通行到城里。
皇帝的诏令从都城发出传到这里,估计信使在路上要走半年多。
这样一个贫乏的地方是不可能铸造出这样的刀来的。
铸刀需要的不仅是各种矿石和材料,还需要铸刀匠人的铸造技艺与相应的工坊。
可这附近连个像模像样的打铁铺都没有,乌家村只有一个打家常用具的小铁铺。
而且这把刀也不似用凡铁所铸。
阿多用刀的技术很娴熟,耍起刀来动作很潇洒,刀在她手里滴溜溜的转。
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天生会耍刀。
小木头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铺上洗干净的青菜叶子,一层叠一层的。
阿多席地而坐,一边拿刀片肉洒调料烤肉,烤完一石锅,小木头则一边拿青菜叶子卷肉摆放到旁边的石块上,阿多则新铺一锅,一手操作一手拿摆放的菜卷肉,偶尔拿刀轻松劈开粗树枝,随手挥几下,再粗的树枝也被劈成碎块。
而对面坐着的小木头闷头狂吃,偶尔添柴火,嘴上手上一点也不停歇。
俩人默契的合作,默默地吃完了一只肥兔子,然后心满意足地摸着吃饱的肚子倚靠在石头上歇息闲聊。
“阿多你真能吃,大半只兔子都进了你肚子,怎么就是不见你长肉。”小木头哼哼唧唧的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馋嘴,都吃了好多次烤肉了还嘴馋。”阿多反击道。
“唉,要是再来一碗蘑菇汤,就更美了!”小木头接着又嘀嘀咕咕道,“阿多,之前的那只兔子你为什么不打反而要打这一只?”
“那只长得很机灵,这只太蠢了!”
“阿多,如果今晚我做梦再遇到说我骨骼清奇要送我武功秘籍的一定收下送给你。”
“小木头你做的是美梦吧,我这么会耍刀也没人送我秘籍怎么会送你?”
……
此时夕阳彻底落下,天上的弯月挂在高空发出清冷的光辉俯照着人间的一切生灵。
“还有七天就是满月夜了。”阿多突然换了话题,闷闷地说了一句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小木头前几晚没睡好,吃饱之后本来昏昏欲睡,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撩开遮眼的头发,亮出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直视着阿多问道:“阿多你有心事?有为难事?你想做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阿多侧头看小木头,有点惊奇于他的反应。
“你今天叹气的次数比较多唉。阿多,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小木头睁大了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紧着追问道。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乌家村。”阿多不答反问。
“愿意!愿意!我愿意的!”
小木头迫不及待地狂点头表忠心,连忙拍着胸脯道:“阿多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又接着追问,“到底什么事呀,你说呀,真是急死人!”
阿多手里转着黑刀,望着天上的明月缓缓地说道:“三十年一次的河神献祭就要开始了,而我很可能会被选中作为祭品献给河神,满月之夜就是献祭之时。”
小木头听了这话感觉像遭遇晴天霹雳一样,整个人都被劈得不轻,他眨着惊恐的双眼结结巴巴地问道:“童男童女?怎么会…会有这回事?我…我为何没有听说此事?”
“你才来我们村两年,哪能知道这样的大事。我也是刚听乌二伯说的,村子北边的那个定水湖里有一河神,每三十年要献祭一百位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咱们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要参加献祭。原本就只有各村长知道名额的事情,咱乌家村里的一般人都不知道,乌二伯无意之中知道我在献祭名单里,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就急忙找我说了。”
阿多的语气里没有愤怒与怨恨,只是平平淡淡地说着一件事,似乎在说“今晚吃烤肉放什么调料才好”一样。
刚听乌二伯悄悄说这件事时,她也被震得脑子晕晕的,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想愤怒却只有恐慌,年幼的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九岁的的小脑子里装的全是如何脱身,如何避免成为河神献祭的祭品。
因为她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献祭名额大概是不待见她的阿爹阿娘给出去的,或者默认允许的。
她不想被献祭给河神。
乌二伯说祭品其实是送给河神吃的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
至于怨恨——
她早就没有怨恨的情绪了,因为这种情绪没有用。
自她懂事起,肚子吃不饱的时候,饿得直哭,可是哀求不能填报肚子,抱怨与哭诉也不能填饱肚子,只有靠她自己才能填饱肚子。
她刚开始跟隔壁的邻居干活换一点吃的,长大一点之后学着进山找野果吃,再大一点就跟着猎户学着下陷阱打小动物下河摸鱼虾,学着弄各种调料来在野外煮着吃烤着吃……
只要是填饱肚子的技能,她活到如今差不多都会了。
她爹娘生养了四个娃,她排行第三,却叫三多。
她的阿兄阿姐都嘲笑她丑,她一手带大的亲阿弟也取笑她,都说她是多余的才叫三多。
她生来黑丑,不受家人待见,也不受村里的小伙伴们欢迎,甚至被他们背后嘲笑谩骂。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长相的缘故。
这个她没法改变,生来就是这样的相貌,所以她认了。
但是当那年冬天看到漂亮的小乞丐沦落到比她还惨的地步时,她的认知开始发生了改变。
人惨,不一定是长相的错。
因为能帮小乞丐的人,不嘲笑小乞丐的人,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
人心,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人心长偏了,爹娘才会冷漠对待她。
人心长偏了,族人们才会嘲笑辱骂她。
这不是她的过错。
她懂事以后,发现自己不仅力气比别人大,五感也比别人强,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阿娘跟阿爹抱怨说,阿多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当年在山里摔的一跤肯定有问题,估计有妖怪作祟,不然阿多不会长得这么黑,额头上不会有那么一块奇怪的胎记。
但是阿多觉得自己不是妖怪,她听过妖怪的传说,妖怪吃人害人。
可她心肠好,不害人也不吃人。
她经常帮村头的乌二伯家干活,帮隔壁家的三爷爷放鸭子,帮行动不便的三婶种菜,还曾经在水中救了经常嘲笑她的小伙伴,带着村里人都不愿意搭理的小乞丐……
所以她肯定不是妖怪。
但是她阿爹阿娘就是不愿意亲近她,阿娘一直背地里嫌弃她吃得多,说她是家里的拖累。
她自那天偷听到爹娘谈话之后,就知道如果想活着,她只能靠自己了。
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很努力的学着如何填饱肚子,学着自己缝补衣服,学着用皮毛给自己做靴子,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做最好的的自己,她想证明自己不是多余的也不是妖怪——结果她仍然一直被嫌弃。
只有外地流浪来的可怜兮兮的小乞丐不嫌弃她,还粘着她、依赖她、崇拜她。
这个依赖她的小乞丐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以决然的口气说道:“阿多,咱们今晚就跑吧,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