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出来。
“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
黛玉的表情却是让贾钰心中震撼,原来如此!
原来曹公早给林黛玉写好了祭文,这篇祭文说是祭奠晴雯,更是祭奠黛玉,两个都是芙蓉女儿。
曹公大才,竟然在此处让活着的黛玉和宝玉一同讨论了自己的祭文,这是何等的悲怆!
多少人读了红楼心中意难平,曹公为何要苛待黛玉,如此凄凉的死去,一边是婚礼的喜庆、一边是气若游丝焚书稿孤苦死去的林妹妹,而林黛玉死后曹公却是没有任何表述。
原来曹公竟是把这祭文放在了前面,黛玉此时已经是榨干了自己最后的精力,在这之后,曹公心中的黛玉已经是死了的。
这一篇祭文实际上祭奠了之后,全书仅剩下的就是收尾了!
呜呼哀哉!贾钰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水来!
多少年对曹公的意难平总算有个出处,这是当初欠了林妹妹的吧!如今就当着她的面哭,也不丢人了!
贾钰长叹一声,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黛玉秀发。黛玉看他如此的悲伤,却是没有再计较他的小动作,反倒拿出手帕帮他擦去眼泪。
贾钰就继续诵读了下去。
“呜呼!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而亦妒?钳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
读完这句,黛玉都笑了出来,这倒是宝玉会说的话,直抒胸臆,文字未免幼稚了些。
“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望伞盖之陆离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为前导兮,卫危虚于旁耶?驱丰隆以为比从兮,望舒月以离耶?听车轨而伊轧兮,御鸾鹥以征耶?闻馥郁而薆然兮,纫蘅杜以为纕耶?炫裙裾之烁烁兮,镂明月以为珰耶?籍葳蕤而成坛畸兮,檠莲焰以烛兰膏耶?文瓟匏以为觯斝兮,漉醽醁以浮桂醑耶?瞻云气而凝睇兮,仿佛有所觇耶?俯窈窕而属耳兮,恍惚有所闻耶?期汗漫而无夭阏兮,忍捐弃余于尘埃耶?倩风廉之为余驱车兮,冀联辔而携归耶?余中心为之慨然兮,徒嗷嗷而何为耶?君偃然而长寝兮,岂天运之变于斯耶?既窀穸且安稳兮,反其真而复奚化耶?余犹桎梏而悬附兮,灵格余以嗟来耶?来兮止兮,君其来耶! ”
朗读这段,贾钰不得不感叹,曹公笔下这贾宝玉还真是个奇才,虽无男子气概,却有着上好的诗文才情,可叹!可叹!
“若夫鸿蒙而居,寂静以处,虽临于兹,余亦莫睹。搴烟萝而为步幛,列枪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贪眠,释莲心之味苦。素女约于桂岩,宓妃迎于兰渚。弄玉吹笙,寒簧击敔。征嵩岳之妃,启骊山之姥。龟呈洛浦之灵,兽作咸池之舞。潜赤水兮龙吟,集珠林兮凤翥。爰格爰诚,匪簠匪筥。发轫乎霞城,返旌乎玄圃。既显微而若通,复氤氲而倏阻。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歔怅望,泣涕傍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篔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读完结尾,贾钰没再出声,看着黛玉似在细细回味,贾钰自己则是在感受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中默默流淌的知心和情愫,两人都没有出声。
“宝玉,等我死了,就用这篇祭文祭我吧。”
黛玉忽然出声,目光晶莹的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
“好,我答应你,如果这有这样一天你先我而去的话。不过,如果我先你去了,你也要写一篇祭文给我才是。”
黛玉就默默地点点头。黛玉是个极为智慧、敏感、聪明的,她发觉今天的宝玉不大对劲儿,这两年他哪里能够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都是糊里糊涂的惹自己生气,今儿个话里话外却全都是对自己的实在关心和真诚。
她却是不想问,直觉告诉他宝玉就是宝玉,不是别人。也许是贾钰跟她真有缘分,融合了通灵玉真身之后,绛珠仙子也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宝玉哪个是假宝玉。
既然是宝玉,那他如同今日这般又有什么不好?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应该不多了,过得一天就是一天吧。
贾钰却是晕乎乎的,这就是林妹妹吗?虽是初次相见,却无任何生疏之感,仿佛两人早在百年千年万年之前就已经熟悉了、默契了。
盯着她的眼眸,看着她娇弱的身躯,真想轻轻搂在怀里,不让她难过,不让她孤独,悉心呵护她。
“咱们回吧,我这老不回去,紫鹃她们也是不放心了。”
黛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挣脱他的臂弯,提议该回去了,两人就慢慢的散步往回走,路上聊些小话题。
许是今日贾钰把那些瘟神都给送走了,今日的大观园风和日丽、温暖宜人,似乎还有了丝丝的灵气勃发出来,走在路上,看着楼阁水榭,让人心中不断地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