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是几千个日日夜夜。
在这几千个日日夜夜中,他们或是在雪地中静坐一夜,或是在茅草屋中煮茶下棋,又或者,偶尔闲暇,适逢愉悦,也会闲谈一二。
他们之间,似乎有点儿不同寻常。在这命令与被命令的冷漠关系中,他们处出了点儿亲近与融洽,要说是朋友,除却利益与所求,他们从未谈论过其他。
他说,“我没想到,为了离开,你竟然将自己多年来的成果付之一炬。你忘了吗,为了在雪山之巅种出花儿来,你吃了多少苦头。”
她怎么会忘?
一年四季,不论早晚,她都在雪地里穿梭行走,不顾漫天飞雪,不顾刺骨寒冷,一次又一次的将樱粟花的种子撒在土中,盼望着它生根发芽,若是败了,又是从头再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一日不停。
她忘不了满手的冻疮,忘不了满身的寒气,一说起乾临宫,她满脑子只剩下冰天雪地。
这些苦头,她怎么会忘?
正因为忘不了,她才会时时刻刻都记着,她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
要不是他下了命令,要不是他要求她必须种出樱粟,她本可以不吃那些苦头。
要不是他,她不用日复一日的留在这没有片刻温暖的地方守着这些害人的毒物!
更可笑的是,樱粟花,神仙药,她憎恶的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
乾临宫害人不浅,追究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此时不毁了这一切,她还等着遗臭万年,受万人唾弃吗?
“那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为了它?”他转过了身,手中把玩着的,赫然是一串七彩的琉璃珠子。
那是她的卖身契。
想当初,她的母亲将她送到这雪山之巅时,说的便是此珠一日不碎,她便一日是乾临宫的奴,一日留在乾临宫,就一日不准暴露她在乾临宫的身份,所有有关乾临宫的,她只字不准提。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被活生生的分成了几个她,在这群人面前是这样,在那群人面前是那样,在不同的人面前,她必须拥有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处事方法,甚至连笑容都不能一样。
装得多了,装得麻木了,有些时候,她自己都很恍惚,恍惚得记不清楚,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那个狠心抛弃她的妇人死了很久很久了,她当乾临宫的奴也当得太久太久了,久得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串珠子。
“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林冉说。
能被忘记的,从来不会是重要的,这珠子是碎了还是如何,她不在乎。
她是走是留,也从来无关于这串珠子。
她母亲许下的承诺,要她在不得他点头之前不得离开,不得摒弃乾临宫人的身份,她做到了,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十年如一日的听命,但求还了那狠心妇人的生育之恩,问心无愧。
是他说的,只要她不用武功,不论她用什么办法,只要她能破了这儿的阵法,只要她能毫发无损的出去石城,他便放她自由。
而如今,她做到了,但求一句,她和乾临宫,再无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