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啰嗦,赶紧去。”这群人占山为王这么长时间,估计还没遇到这么个懦弱好说话的肥羊呢,心里都快高兴疯了。当场就用摩托车把他和少女送到书城市内,他随便指了个地方,说那就是自己家,又带着少女转了好几个圈,“走,带你买糖葫芦吃去。”
二丫多高兴啊,一路跟着这个哥哥七弯八拐,眼睛就一路盯着他高大的背影、英俊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等拿上糖葫芦,又吃上糖炒栗子的时候,直到走了快一个小时,她腿脚有点吃不消了,这城里的路虽然比他们村的平坦,但奈何包文篮走得快啊。
他自个儿腿长,一步顶二丫走两步,他一快,二丫就得小跑,他更快,二丫跑得气喘吁吁,“喂,你慢一点,你平时都是这么跑着回家的吗?”
“那当然。”当年603到八一学校的路,他可是用双脚丈量过无数次的,有时候为了赶回家吃饭,他都是带着妹妹跑的。
不过,他今儿不是为了回家干饭,一直到确保身后的尾巴甩干净了,他立马拐进不远处的派出所去。
二丫虽然从小长在乡野间,但也知道他带自己来的地方是派出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大哥大哥你别害我啊。”
包文篮一改刚才的懦弱无能,冷冷地看着她,“知道吗,你们拦路抢劫是犯法的。”而且犯罪事实不仅有拦路抢劫,还有可能涉嫌故意毁坏别人贵重财物(车辆)、伤人、杀人,这群路霸今儿遇到他包文篮就是他们的忌日。
二丫想不通刚刚还给她买吃买喝的好人怎么一瞬间就变脸了,但她知道自己要是不配合那群人的话,自己弟弟就要被他们断手断脚了,自己被抓没事,要是那伙人……忙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就跪地上,“大哥你行行好吧,别把我送派出所,这样会害死我弟弟的。”
文篮真的就是那种不熟的人会以为他很高冷,很难相处,可本质却是一个十分善良,十分容易心软的人,冷着脸说:“我不管你弟弟死不死,反正他们做坏事就要接受法律的惩罚。”但脚步却不知不觉放缓了。
“真的,他们该死,他们是路霸,但我弟弟是无辜的,我弟弟才六岁,就因为饿不住偷了他们一个馒头吃就被他们关起来,说我和我妈要是不帮他们干活的话,就……就会……”二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篮一路上已经试探过这丫头,确实是个啥也不懂的丫头,这一听果然有隐情,也就不往派出所走了,停在门口,“你把事说清楚。”
原来,二丫家所在的村子名叫鱼尾村,虽然名字跟鱼有关系,但那里什么鱼虾都没有,甚至连水都成问题,整个生产队一直是公社里最穷的一个。二丫家只有三口人,她和妈妈弟弟,爸爸病死了,大集体时候吃不饱,后来包产到户后许多人都出去打工挣钱,她爸也跟着村里其他人出去给人盖房子,每个月能挣几十块钱。
但她爸不像别的村里人一样好赌成性,也不会出去大吃大喝,挣到钱都是自己攒下来,攒到一百两百就寄回家,眼看着没几年就能在村里盖上新房子,弟弟出生了,全家人即将过上好日子,享受到改开的春风的时候,爸爸忽然就病倒了。
从工地上拉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断气了。大家都说不清楚,只当是脑溢血死的,命不好。
这几年,妈妈也没改嫁,靠着爸爸留下的钱,房子没盖起来,但好歹也没饿着他们。直到今年妈妈进山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去县医院治病花光了钱,他们的生活才一落千丈,弟弟因为饿不住偷了村霸一个馒头就被抓住,扬言要砍掉他一只手。她和妈妈连夜去求他们,才保住弟弟的手。
但村霸的要求就是让她们配合演戏,通过讹诈附近路过的司机大发横财。甚至为了增加出“车祸”的概率,他们还把公路改了点道,越来越往外侧悬崖边拐,但石壁又是拱出来的,这样的话越发看不见另一端石壁后的情况。刚开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拿人去碰瓷,都是用鸡鸭狗羊之类的动物去,撞死就说是自己留种用的,祭祀用的,跟风水扯上关系,讹司机。
尤其是半夜里本就看不清,忽然一个大拐弯后跑出来一只动物,有的司机反应快能避开,但猛打方向盘,路又窄,很少有能稳住不翻下去的,一旦翻下去,运气好就翻在道场里,压坏庄稼粮食,赔钱。
运气不好……那就是一出惨剧。
报警也没用,因为确实是压死了他们的家禽,压坏了他们的庄稼,赔钱天经地义,警察能调解也就是把赔钱的数目降一点而已。
现在,经常开那段路的司机也知道这群路霸,要么宁愿绕道上百公里走别的路,要么就叫俩押车的,撞到猫猫狗狗给钱就是,甩下二三十块钱当打发叫花子。
于是,这群路霸知道用小动物的命赚不到什么钱,开始把主意打到人身上来了。
这几年二丫一家陆续也听说过这件事,但孤儿寡母胆子小,也不敢往外说,只关起门来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没想到坏人的屠刀终于是举到了他们头顶。尤其是听说最近那领头的路霸,他八十岁的老娘就是被他牵去路边干这勾当,然后有个开大货车的司机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撞上去……把她老娘送上西天后,村里再也没人敢去以肉.身碰瓷了。
所以,二丫母女就成了他们的首选,因为这村里就没人敢帮她们说话。轮流逼迫她们出去碰瓷,然后再把二丫弟弟押手里做人质,这样真有司机报警的话,二丫母女也不敢“乱说话”。
“以前每次都是我妈争着去,她怕我去了就没命了,我跑得没她快,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来……阿姨我再也不敢干坏事了,我怕,我知道不得好死,我……”
安然和小野搂着她,“没事没事,坏人不是你,是那些路霸。”这个词在四十年后已经不多见了,可在这个年代却是“新兴职业”,反正不用自己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挣到大笔的钱,以前鸡鸭鹅狗不会说话,现在二丫母女不敢乱说话,算盘真是打劈啪作响啊。
安然气得咬牙切齿,要是大集体时期,也有这么坏的人,但至少作恶的成本更高,有坏主意也只能憋着,现在真是……是啥,安然也说不清,任何一件事都是双刃剑,这些坏人在任何年代都是坏人,可能作恶的形式不一样罢了。
她今儿,就要这些路霸的狗命!
“你放心二丫,这些坏人一定会得到惩罚的。”安然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立马给严厉安挂个电话,这几年社会治安差,但各有各的差法,可让安然如此出离愤怒的还是第一次,这么坏的人真的是可以直接枪毙了。
严厉安一听也是气得不行,厅里叫几十号人,荷枪实弹的去,保准让他们无处可逃。
“妈让我给严伯伯带路把,我还记得在哪儿,而且都把周围路况和环境都记下来了,我知道怎么来个四面包抄,绝对让他们逃不了。”
安然本来不想让包文篮掺和,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是最能节约时间干正事的,“那行,那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得嘞,妈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
安然是真的累了,不想再跟他啰嗦,只挥挥手,让小野和老宋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就要出发回阳城过春节了。
父女俩对视一眼,怎么感觉小安又不开心了呢?
借着酒意好睡觉,安然躺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可惜睡眠质量不行啊,梦里都是跟包文篮这死孩子斗智斗勇,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好好听点话呢?自己都明明白白告诉他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必须做了,为什么他还是偏要踩她的红线?还是要让她不开心呢?
安然隐约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不是掌控欲太强的表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想让她学别的父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就是看不惯他自大臭屁,明知道有些事情是危险的,是可以避免的,可他偏偏就是要撞上去,那种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亏吃瘪,搞不好还有可能付出生命代价的感觉……安然觉着,自己总有一天要被孩子气死。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妈妈有这个担忧,不仅她安然,也不仅华国的母亲,女人一旦做了母亲,所思所想所要承担的就忽然数量级的增加。
她觉着唯一可以让自己开心一点的,就是想想他们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和美好吧,想想两个小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最终变成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勇敢,主意比自己多的独立的完整的人。
这,才应该是养育的最终的意义。
既然最终意义是要让他们成为独立完整的人,那现在他们能有自己的想法,不就是好事吗?安然觉着,自己应该把他们去做这件事理解为他们坚持自己的内心,他们对世界的看法的不断完善的必经过程,而不是单纯的认为是与她这个母亲的对抗,是明知不该做还要做。
对,想通了这一关节,安然也就不想再纠结这次他偷开车的事了,反正大不了就以后都不当飞行员呗,他自己的人生得自己负责任,她能在他未来的人生里永远保驾护航吗?明显不能,也不愿。
她要把时间拿去看大好河山,看春花秋月,看帅哥美女,就这样。
于是,等晚上回家来,包文篮已经想好三种办法准备面对他妈的雷霆之怒的时候发现,他妈居然和颜悦色,没骂他?
他走了一圈,把家里从姨父到小野到黑花都给烦了一遍,发现他妈依然和颜悦色,没有像以前一样骂他,这……不像小安姐姐啊。
于是,他腆着脸凑过去,“妈你就不问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安然和颜悦色笑:“不好奇。”看憋不死你。
果然,文篮立马憋得慌了,抓耳挠腮猴子似的,“妈你就不觉得那些路霸坏吗?我可是又协助我严伯伯干了票大的……哎哟妈你又打我。”
“好好说话,什么大不大的,人这是公安办案,你以为跟你土匪似的?说说吧,咋回事。”
幸好,包文篮记性好,直接坐着警车去指路就行,至于二丫则留在安然家,等消息就是。
他虽然把跟踪的人甩掉了,但都是不着痕迹的甩法,甩开也没多久,那俩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还没往他们老巢报信呢,严厉安去得很及时,他们开着警车去到的时候,那俩狗腿子还在省城没绕出来呢,正遍地找包文篮和二丫呢。加上文篮把地形要塞记得清清楚楚,在他指挥下来个四面包抄,将那群路霸困在村里,一步步收紧,一网打尽。
最后不仅救出了二丫的弟弟妈妈,还把二十几名路霸王八蛋一个不落全逮回局里,也算是让他们戴着银手镯来趟省城游了,幸好文篮提前说人数不少,严厉安开了好几辆警车去呢,不然还不一定坐得下。
“怎么样,你儿子没给你丢脸吧?”文篮得意洋洋地问。
安然给他一巴掌,“抓坏人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但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偷开你石伯伯的车,这事我很生气……但你是成年人了,自己反省吧,车子撞坏自己赔,别妄想老娘给你出一分钱。”
文篮收起洋洋得意,“妈,别的我也不多说,就以前你老跟我说什么操作系统不一样,我一直觉着你也不懂你就是乱说的,今儿我算是彻底相信了真的不一样,这教训我接受了。”
哎哟喂,安然一愣,果真是她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他自个儿碰一鼻子灰有用吗?
在这一刻,母子俩看着彼此,忽然都知道为什么以前总是相爱相杀了。这就是相处模式的问题,安然需要绝对的服从,而文篮需要不断尝试和亲身体验,这两者之间很多时候是背道而驰的,不冲突才怪!
行吧,安然叹口气,她发誓,从这次以后真的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他包文篮就是把天捅破,当不了飞行员她也不管了,大不了就回归一开始她的设想,当一名普通的工人,成为这部庞大国家机器上一颗默默无闻的螺丝钉呗,反正无论是雄鹰还是螺丝钉,都是她的儿子。
不过,想是这么想,当三年后包文篮以理论和实操均第一名的成绩,依次用最短时间完成了飞行基础理论、初教机飞行训练、高教机和改装训练后,实现从一名普通高中毕业生到军人,从军人到合格飞行员,又从飞行员到空中战斗员的完美蜕变,成功获得了航空兵部队战术训练的资格,并将在两年的战术训练后,按照不同的飞行等级,定飞行员级别,享受不同的飞行等级补助金。
这些东西太专业,安然听得云里雾里,这几年研究院就在隔壁,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轻型战机和其它类型的战机不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轻巧,小,大多数时候是在争夺战区上空制空权、护航或者较小范围内对地支援时,才会使用。通常驾驶舱只能坐一人,既是驾驶员又是武器操作员,坠毁的几率也比一般飞行员大多了,没有任何第二人的支撑和配合,在天上是真正的孤胆英雄。
那是1989年,安然刚要过三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忽然收到这么份礼物,她是又激动,又难过,她的儿子,莽撞,冲动,臭屁,可他总是在所有人哪怕她自己都不看好的条件下来个绝地反杀,将那些轻视他的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安然这脸被他打得太响,但她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因为那小子又给她丢出一个难题——他!要!结!婚!啦!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然正在厂里开会,经过三年的马不停蹄抓生产,搞效益,促发展,现在的东风纺织厂(服装厂)已经成为整个石兰省有名的集原材料生产、加工、设计和销售为一体的综合国营大厂,是当之无愧的石兰省轻工业领域的老大。厂房占地面积扩大了一倍不说,工人也成功突破千人,用不了多久就要突破两千了。
最近,她操心的是厂里账户上钱太多了,固定存款已经达到千万,这钱其实对一个千人大厂来说也不算很多,但在石兰省这一带,已经多到很多企事业单位都不敢想了,最近国企改制,三角债频发,正式迎来了历史上有名的第一轮下岗潮,石兰省是重灾区。外头多的是举着横幅上市政府省政府讨说法的工人,就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阳城钢铁厂,也不可避免地走上这条路。
很多耳熟能详的兢兢业业一辈子的老熟人都下岗了,譬如赵银花的男人,譬如小海燕陈大娘的儿子,听说都是钢厂改制后下岗的第一批。
虽然,他们现在的家庭通过发展药材种植、食品加工等“副业”挣到不少钱,也不缺这点工资,但对于这些老工人来说,失去工人这种身份的认同,就是失去灵魂。
当然,他们这算好的,毕竟失去经济来源的打击还远不止于灭顶,可其他绝大多数普通家庭来说,却是相当致命的打击。
安然正琢磨着怎么把厂子账户上的闲钱跟这波下岗潮联系起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的时候,当年的老上司,现今的阳城市第一届女市长贺林华亲自登门,跟她商量廖星月和包文篮的婚事来了。
安然:“???”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刚过完三十七岁生日,一觉醒来就要当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