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快擦黑,沈家人才从依婷绣坊告辞返家。
入了夜,无岐在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口里说:“爹,孩儿有事请教。”里面应了一声,无岐推门而入。
沈英正坐在桌前轻抚着一支洞箫。见无岐进来,指着那只箫说:“这支箫是你娘给我选的。在漳州的时候,她常边弹琵琶边唱曲,我在一旁吹洞箫相和……是神仙一样的日子。”看父亲眼中充满柔情,满是怡然的追忆。
无岐心中触动:“我从不知娘亲会弹琵琶。”
“她唯留下了那支琵琶。如今被封在地库的最里面,我从不让人动,你没回来之前我是预备和它一起进棺木的。”
沈英转头平静的看着儿子:“如今不用了,我百年后直接跟你娘合葬。”
无岐抬头看看父亲,心下感慨。只听他又说:“今日你订了亲事,我已遥祭告诉了她。明日你带彬彬到你母亲坟前再拜祭一次。”
“遵命。”
无岐明白父亲对自己亡母一往情深。回家的这几年,他也亲眼所见,爹爹一年里一半时间都在各地分号巡查,即使回家一月间不过跟大娘子同房一两次,其余时间都宿在书房。听顺子说,自己没回来的时候爹爹也是这样。他归家后这六七年,为了他,父亲在家的时间还要多了些。爹爹没有侍妾,白日里看着和红姨十分的恩爱,但无岐明白,那不过是种礼节。爹娘如此相爱,却不能相守!自己会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想到此,他急切的开口问道:“爹,我想问:惠安的族里人是不是不同意我娶彬彬?”
沈英听儿子这样问,倒是没有惊讶:“你听谁说的?”
“没有,是爹爹今日酒后说了一句怨言。孩儿心中起疑,所以来问问。”
沈英叹口气,示意儿子坐下。
“那日你来求我后,第二日我就去了惠安。向族长禀明了事情,想让他做媒人,以示看重。族长问起姓氏,我说是穆氏女。族长竟然已经知道彬彬是私生女。我惊讶间,族长又提到去年搜山寻人的事,我才知道原来那件事已经传到了惠安,族长早已派人探问了彬彬的出身。族长说此事让沈氏面上无光,还质疑彬彬的教养节操,说她不适合做宗妇。我据理力争,说彬彬是我从小看大,深知她的人品。族长明显已经熟知你俩之事,又说她曾被海匪掠去,名节已失,断不能承继宗嗣。”
“族长怎能轻信他人之言!彬彬清清白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无岐听说此事,心内焦急。
沈英点点头:“我何尝不清楚你的心思,跟族长再三解释。族长不听,我一时气愤,还跟他发生了几句口角。”
“他还是不同意我娶彬彬吗?”看父亲点了头,无岐脸色变阴沉,眉毛拧在了一起。心想:看来白日里彬彬所忧之事是真的了。看这情形,爹爹定是把宗族晾在了一边,私自去提了亲事。如此,我云凤标行定是要从泉州沈氏决裂出去了吗?一股热血上涌,他把心一横,对爹爹说:“爹爹不必为孩儿连累整个标行。我自去惠安请族长将我从宗谱中除名,不再做沈氏子孙便是。彬彬,我是娶定了!”
“胡言乱语!”沈英听无岐说出如此惊人之语,沉脸申斥。见他紧绷着脸不回答,不由叹口气:“我沈氏在泉州是名门望族,子弟众多,人才辈出,靠的就是‘忠义廉孝’和‘仁德节烈’的祖训代代相传。若不是族规严格,又怎能将其贯彻三百年而有了今日?凡我族中子弟均以‘沈’姓为荣,哪有你这样,遇一点坎坷就要不认祖宗的!正正是悖逆妄行!”
无岐“噗通”跪下,对父亲抱拳道:“爹!孩儿自知今日所出是悖逆之言!可,彬彬是我命!不能娶她,活着还有何趣?说她出身低——我既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娶的是不是嫡女,又有何要紧?何况,我族规所言:‘不许纳倡优妓女、不许娶失节之妇。’她并没有犯我族规。族长仅凭臆测,就断她失节,如此武断,难道就没有辱没祖宗的清明吗?”
沈英看儿子甚为激动,伸手相扶,无岐坚决不肯起来,于是轻摇了下头,对他言道:“你莫急!他最终还是应允了的。”
“什么?”无岐惊讶的抬头。
“那日我俩个言辞都有些激烈,各不相让,正在相持之时,忽有客来访。我不想把此事让外人知道,就告辞出了堂屋。在院子里碰到了来客,原来是泉州名士、清泉先生——孟青尧。我认得这个清泉先生正是彬彬的恩师,于是灵机一动,上前去跟他见礼,把今日之事跟他表明,请他在族长面前进言劝说。”
“是那清泉先生美言,族长才最终同意的吗?”
“正是。他一听有人质疑他弟子名节,立时不依,携着我又到了堂上,与族长理论。说族长轻信人言,是老朽智昏;武断无礼,是悖逆祖训。又说彬彬是他关门弟子,有他这么个恩师,哪里辱没了沈氏?一番话说的族长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向我赔礼,答应了你俩个的婚事。”沈英说到这里,才见无岐展了颜色。
他继续说:“那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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