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磕在木板上?或者是在啃什么坚果的壳,我不知道。
铅灰色的天,雨云一层拢着一层,黑色后又是诡异的紫罗兰卷边,太阳消失了,就像太阳从来没有存在过,天空是这么低的吗?
天空就在我的头发上,它压着我,令我变得矮小。
我不认得这个屋子,从来没有见过。九十年代用的花纹瓷砖,木门刷的是绿漆,木片已经翘起来了,干漆碎成一块一块,像斑秃,手一抠就下来。
墙也是这样,是碎的,惨白的。
我在做梦,我意识到。
有人上楼了,顺着筒子楼的楼梯,硬底的鞋才会踩得这么响,哒、哒、哒...就在门口了,我和这个人只隔着木板门,我看见时钟,六点了,男人打开家门,只有一团黑影的脸。
“爸,我妈还没回来吗?”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你作业做完了没有?”
声音很浑厚,衰老,沉沉。但只要一听见,我就感觉心悸。
“还没有...我妈...”
突然我摔飞在桌底,我没看清,是踹的还是扇巴掌?但是‘我’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四肢蜷缩在一起,这样挨打疼得轻一点...
“你没有妈!”
“我有妈...”‘我’一边痛哭,一边反驳,声音全部都淹没在口水和鼻涕里,而我没有愤怒,只感觉悲哀,像一棵叶盖翠绿的树,芯子已经朽了,在着火。
吱吱吱...
这次用的是皮带吗?我的视野歪斜了,倒在地面上,厨房沾满不明粘稠黑油一样脏污的下水管道口,有一只老鼠,我看见它,黑色的皮,黄色的牙。
吱吱吱...
宿舍,没有太大变化,更简陋破烂了,没有电扇,但我认得。
我出门了,下楼,花坛就在那里,但是是早年间了,这里是我的学校,但并不是我的寝楼,大概是南二吧。
我带了面包屑和肉末,绕着花坛轻声喊着:“咪咪,咪咪...”
原来是来喂猫的?
果然有猫,很快就聚了过来,三花的、奶牛的、异瞳狸花,还有一只纯黑的金瞳猫。
我好像已经喂了它们很久,一边喂,一边选择一只轻柔地抚摸它的毛皮,柔软,丰腴,在学校里被照顾得很好啊。
这些该死的畜生。
我被‘我’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那是恶心、厌恶,但当我抚摸到猫的肚皮的时候,我又有一种由衷的爱怜。
“为什么不好好抓老鼠呢?”我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们知道学校里有多少老鼠吗?”突然我的语调变得有些癫狂,好像在说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实,我紧紧掐着一只猫的后脖颈,就像掐住人的喉咙,摇晃、质问:“为什么不抓老鼠?为什么不抓!?到处都是老鼠,墙上是老鼠!桌子上是老鼠!枕头里是老鼠!床下还是老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你没发现吗!?
我猛吸一口气,人一弹倏地就醒了。一摸脑袋,满头满脸的冷汗。
我愣了十分钟,都没能完全缓过神,一阵阵的鸡皮疙瘩都没法抵消那种真实的疯癫感,尽管我能意识到那是梦,但是所有的感觉都像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硬要说有什么区别,也就只是多喝了几杯酒那样,有一点微醺的飘飘然。
天已经亮了,但能分辨出来还是一抹嫩亮,夏季太阳出来得很早,我想现在不会超过六点吧。
昨晚睡得好像很早,但反而更疲惫了,做一整晚的高数试卷也不过如此,我遮上眼,企图翻个身再补一觉,很快我就在天旋地转后滑入一段似醒非睡的浅眠中,这次没有画面了,只有那个声音,一直是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
“老陆?老陆,醒醒。”
“老四?”我勉强睁开眼,嗓子是哑的,砂纸剌过那样疼。
“你搞什么啊?吓死你大爷我了,什么时候发烧的你也不知会一声儿,还好我过来摸一把,你刚才你脑门都能煎蛋你信不?”
这我倒是信的,少见他这么紧张,这人一紧张说话就拌嘴,还好手舞足蹈,一阵穷比划。
我可能真是发高烧了,脑子一清醒,就觉得骨头缝都在疼,鼻子里喷的全是水蒸气。
“我刚刚醒的时候还没事。”
“你跟我这扯淡呢?我这一进门就听你嘟嘟囔囔干嘛呢,走进看才看你脸都烧得和猴子腚一样,你烧得一个劲儿说胡话知道吗?我给你敷了半小时凉毛巾了,要是没我,我估计你这会儿就直接蹬腿儿凉了。”
我一看这地上还真是放的我的脸盆,毛巾还在里头浸着,心里感动得厉害,要不说兄弟如手足。
“我说什么胡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今早醒过来就一身冷汗,又睡过去,就发烧了。”
“听不清,好像是什么别吃了?还不是什么别吵了,脸都皱一块儿去了。”他又试了试我额头,感觉稍微退点热度了。
“我说要不你赶紧趁现在校医院没下班去吊个水吧?晚上好像更容易发烧啊。”
“算了,我再挺挺,我能行。”
“妈的,你这尿性迟早给自己抠死,我和老二说了,让他今晚别回家睡了,在宿舍待着,我俩在也好照应一下,你丫人高马大的真有个好歹我瘦胳膊细腿儿都扛不动你。”
“嘿嘿,谢了啊。”
都是假的,他们想害你。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老四?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说话?”
“鬼和你说话吧,搁你跟儿前的不就爷一个。”
他是想要偷你脖子上的玉佩,你以为他真的关心你吗?你想想自己配吗?
我心里同被扎了一针似的刺痛,往自己后脑勺狠拍了几下,看看能不能把脑子里的水给拍出来。
“诶,你小样干嘛呢?烧还没退就开始玩儿自虐?挺新潮啊?”
“不是,老四,我好像烧出幻听了。”
“你别吓我啊,你听见什么了?”他坐到我床边,看我的脸色奇差无比,终归是对我的一系列不对头当真起来。
我面如死灰,抬起头看他,左手放在胸前攥着我的玉佩,右手缓缓伸向他的喉咙:“有人叫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