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玉凤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在冯老头就要开口质疑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说:“嗯,老头子,你难得起了个有水平的名儿,冯雨萌?不错,很适合咱小七儿。”
“那是!”冯老头得意极了,“我可是当过村长的人,想当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苗玉凤就当着他的面,嘭地关上了产房门。
“老大,她爷给咱小七儿取了个名儿,叫雨萌,你觉得咋样?”苗玉凤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儿子分享。
“雨萌,雨萌,”冯益民细细地品味,忍不住点头说:“这个名字不错,萌是草木生长,有阳光月亮和雨露,咱小闺女肯定能长得好,媳妇儿?”
苏婉疲惫地睁开一条眼缝,柔声说:“好,小名儿就叫萌萌。”
“萌萌,好好好,”苗玉凤爱怜地看着孩子的小脸蛋,稀罕地说:“咱小七儿大名小名都有了,以后咱就叫萌萌。”
萌萌的出生,给老冯家带来无限的惊喜,这可是他们家时隔一百年才出生的女娃娃,怎么稀罕都不为过。
苗玉凤和冯老头一商量,就决定要大肆庆贺。说是庆贺,其实也就是准备一些红鸡蛋、大米、花生、红糖,用来祭祀祖宗,完了把食材一煮,刚好给苏婉补身子。
索性冯老头作为老族长和前任村长,本身就有开宗祠祭祀的权力,这在南方,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桃源村的大部分村民,从根子上都是同一个祖宗,大家比邻而居,这打断筋还连着骨头呢,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纷纷前来道贺。
这也就是改革开放之后,让这个偏僻的小渔村也受到了恩惠。这要是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没吃没穿不说,就这一个开宗祠祭祖宗,就能让人说出个一二三来。
开宗祠这一天,冯家人早早地就起床了,个个打扮得清清爽爽,把压箱底舍不得穿的新衣裳也给穿上了。
苏婉还在月子里,就由苗玉凤连夜赶工,亲自给萌萌置办了一身红彤彤的小衣服,穿在身上别提多精神了。
这不,苗玉凤抱着穿上新衣的小萌萌,疼惜地说:“咱萌萌才3天大,这见天儿就白胖起来,瞧这小脸儿,娇娇的,穿上奶奶做的新衣,喜不喜欢呀?”
虽说是祭拜祖宗,但却没有小萌萌什么事,她穿好了衣服就被放在小摇篮里,任由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们瞧稀奇。
大小媳妇们看过了苏婉,又看过了小萌萌,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胜利家还真是,生个女娃娃而已,就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啧啧啧。”
“说来也奇怪,人胜利家从祖上开始,就生男娃的多,生女娃娃忒少,这冷不丁生了一个,可不就得使劲稀罕么?”
“你瞧瞧,刚刚苗大嫂子给她老大家的煮的,红糖花生炖木瓜,还有那些个红鸡蛋哟,哪家的儿媳妇有这种福气?这还是生了女儿的,我看生儿子的都没这么伺候过,不信你问问她家老二老三家的。”
“看我干啥?要问你自己去问,人就在那边呢,你去呀。我还是去看小萌萌,你还别说,人萌萌长得就跟咱们村里的不一样,比她妈还好看呢,将来肯定也是这个。”这个妇人说着说着,比了比大拇指。
这一天,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曾经悄然出现过,当他看到摇篮里白白嫩嫩的小萌萌时,想碰碰却又不敢,最后只能伸出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隔空丈量了一下,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真可爱。
二娃在旁边神气地说:“好看吧?这就是我妹妹,叫萌萌。”
冯老头压根不相信有金矿,他觉得这就是山神送给萌萌的福气,还叮嘱说:“你们都别给我说出去啊,这颗金子就是咱萌萌的,要是卖了还能给咱萌萌换两罐麦乳精,萌萌长这么大,还没尝过麦乳精的滋味呢,得给她尝尝。”
冯老头其实也没吃过麦乳精,但他知道麦乳精就是最好的东西。这样的好东西,当然要给他小孙女儿尝一尝了,哪怕要拿金子去换那也是值得的。
苏婉在心里偷笑,忍不住提醒他说:“爸,两罐麦乳精才多少钱,哪用得了一颗金子?”
“那我不管,反正咱萌萌就是要喝麦乳精。”冯老头说得可神气了,仿佛那麦乳精能被萌萌喝到,是那麦乳精的荣幸似的,还仔细地交代说:“凤儿,你把金子收好,等山路修成了,咱就去山外的国营商店给咱萌萌买回来,有多的正好,还能多买些东西,都给咱萌萌用上。”
“对对对,那我得给它藏好咯,到时候就去给咱萌萌换麦乳精去。”苗玉凤一听就很高兴,还觉得特别有道理,赶紧把那颗金子从冯益民手中夺了回来,滋溜一下就藏进了兜里。
金子没了,冯益民也没想去拿回来,只在心里想着,那龙岭说不定还真有金矿,得找个时间上去瞧瞧,要是真有,那才真是山神赐福了。
过了些天,冯益民就叫上几个健壮的村民,跟着他一起进了龙岭,他没提金子的事儿,只说是为了探勘山路。
这么一群人沿着修好的山路,渐渐深入到龙岭里面去,一路上左看右看,这里敲敲,那里捶捶,金子都没找到一颗,倒是发现了这龙岭里的动物都不见了。
“咦,难道这畜生也知道咱们要修路,都提前逃走了不成?”一个村民趁着休息,把石头旁边的草丛都给扒拉开,想找找有没有野兔子草花蛇啥的,好打一打牙祭,却没想一个都没捞着。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村民也想起来了,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村长,你说奇怪不奇怪,以往咱这龙岭里的野兔子多了去了,自从咱开始修路,好些天了,都没看见一只动物跑出来,连那树上的鸟蛋都少了,你说咱是不是惹山神生气了?”
这个村民越说越害怕,最后还忍不住抖了起来,让其他的村民也跟着害怕,他们看着这四周阴森森的树林,都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瞎说什么呢?”冯益民是个党员,他只信奉马-克-思,却还是用村里的老一套跟他们说:“开路那天我们都拜过妈祖娘娘,娘娘都同意了,你们不是也看见了么?”
这个村民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嗓音说:“村长,我跟你说,人娘娘可管不到龙岭,龙岭是山神的地盘,不是还有个龙骨庙么?咱没去拜过呀,可不就要出来作怪了吗?”
“去去去,别自己吓自己。”冯益民皱着两道眉毛,又觉得有些好笑,指了个方向说:“那晚救大壮你们没看见呀?那龙骨庙都破成啥样了,多少年没人去拜过了,就算有山神也早饿死了,你们还在这瞎说啥?赶紧起来,咱再到前面去看看。”
那村民追上来说:“我说村长,你还真别不信,我小时候听我祖爷爷说,那龙骨庙供的就是真龙的骨头,可灵了。”
见他把其他村民都说得不敢走了,冯益民把脸沉下来,嗓音也硬了起来:“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咋这么孬呢?你要真害怕你就回去,村里还等着咱修路呢。”
那村民就算心里害怕,也不敢当面承认自己就是孬就是害怕,只好挺直了胸脯说:“村长,我不是害怕,村里谁不知道我胆儿最大?我就是说说,没别的意思,咱赶紧走,村里还等着咱们呢。”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走到前面去了,其他的村民一看,赶紧都站了起来,勤快地跟了上去。
可惜冯益民找了老半天,还是没找到一丝金矿的影子,到了最后他自己都失望了,只觉得他爸说得对,这山里压根没啥金子,这一趟算是白忙活了。
看看天色,他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天黑了危险。这一路上出来,很多大石头都直接挡在了路上,旁边就是峡谷,一不小心就窟窿掉下去了,那才真叫倒了血霉。
冯益民招呼着大家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紧赶慢赶,太阳也渐渐西斜了,天空中升起漫天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穿过斑驳的树影,给这片山林也染上了绯色。
这本该美好的一切,却被一个村民惊恐的叫声毁了:“村长,那块大石头不不不不不见了!”
另一个村民也说:“对呀,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它在这儿呢,咋就不见了?”
“哎呦我的妈,这肯定是得罪山神了!”那个神神道道的村民立刻就给跪下了,两条腿抖得就跟那筛子似的,一边抖还一边说:“山神爷爷饶命呐,小的给你磕头了……”
看他实在不像样子,冯益民呵斥说:“你说你都孬成啥样了?什么石头?你们说的是那块石头吗?不就在那里吗?”
冯益民用手随意地指着,村民们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然在一旁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块黑色的大石头,正是他们来的时候看见的那块。
“不可能!”村民们都觉得难以相信,忍不住使劲擦了擦眼睛,“我明明看见它挡在路中间,咋就自已移开了呢?难道这石头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冯益民心里也觉得怪怪的,这块石头他明明记得不是在这儿,咋就跑到山坡上去了呢?不好,这座山里有古怪,冯益民看了看四周逐渐变黑的山林,不由得心里发毛。
但他是带头人,不能自己先怂了,只好强撑着镇定说:“那是你看错了,我记得它就是在这里,你说的那块石头是在前面,不信你待会自个儿瞧瞧,大家不要耽误时间,天就要黑了,快点走。”
“是吗?”那个村民挠着后脑勺,点了点头说:“那应该是我自个儿记错了,村长说得对,咱们得快点回去。”
众人加快了步伐,但他们心里还留出个心眼子,一路上都在留意路上的石头,越走越觉得奇怪,他们来的时候明明碰到了很多挡路的石头,大石头小石头都有,怎么这会儿都不见了呢?也不是不见了,就是都跑到边上去了。
这下子,大家都禁不住害怕了,就连冯益民也一样害怕。
那个最孬的村民连说话的嗓音都在颤抖:“村村村长,咱是不是遇到鬼鬼鬼鬼啦?”
“闭嘴!”冯益民就快被他气懵了,要是真有鬼让他这样喊出来,那还能落得着好?
他大声地呵斥,像是在给自己壮胆:“鬼什么鬼?你见过有鬼把路上的大石头小石头都给咱清理干净吗?就算有鬼那也是好鬼!我看就是那龙骨庙的山神在保佑咱们!对,就是山神在保佑!回头咱们拿点好东西来谢谢山神,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