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历阳那边就算不会阻挠云和公主归国,也有可能会挽留他们到年后才启程,要不然他们就要在北返洛阳的途中过年节了。
荆檀也不催促,先带着人马回城北驿站等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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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黄昏,一队骑兵就簇拥着两辆马车从东面的驿道赶来。
此时夕阳照在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之上,天地壮美。
马车停到驿站前,云和公主迫不及待的揭开车帘走下马车,怅然又带着一丝雀跃的看着远处的巢州城(襄安县)楼;虽然历阳是想挽留她过了年节再启程,不想她年节时孤零零的途中,但她迫不及待的想着赶去洛阳,跟家人团聚。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天下大局动荡不安,但在她的眼里,她出生并渡过幼年时光的洛阳,才是她真正的故乡。
王辙这时候也爬下来马车,他不认得荆檀,但看他身穿梁军铠甲,又与杜益铭并排而立,走过去拱拱手,说道:“可是大梁玄骑校尉荆檀荆将军?北司参军王辙有礼了……”
王辙不认得荆檀,却知道荆檀的身份乃是曾任大梁承天司都尉指挥使、此时率精锐驻守华州、潼关等河洛西翼城池以拒敌军的荆振之子。
当初乃是王辙、霍厉、韩豹等人带着沈鹏、赵慈、云和公主回到棠邑,既然梁帝朱裕想着将云和公义接回洛阳去,韩谦便想着叫王辙这个故人代他相送出淮西。
而带着一队骑兵随王辙护送的侍卫骑兵营都挥石如海,也是当年众人在河朔相聚的故人。
“梁帝着荆将军接回云和公主,可有手谕示下?”王辙问道。
王辙并不觉得荆檀说奉梁帝旨意这次将云和公主接回洛阳去团聚有什么疑点,但作为正规的交接程序,荆檀也得拿出梁帝朱裕的手诏或者其他正式函文,不是随随便便的说一声,他们这边就随随便便将云和公主送出去。
荆檀眼瞳里露出一丝迟疑,王辙眼眸子一敛,手往后一撇,示意石如海戒备起来,盯着荆檀问道:“怎么了,莫非是荆将军将贵陛下的手诏弄丢了不成?”
“请王参军、杜县令进院中议事。”荆檀敛起眸子说道。
王檀狐疑的瞥了杜益铭一眼,见杜益铭这一刻也是又惊又疑,他吩咐石如海道:“你护卫好公主,我与杜大人随荆将军进院子,看能不能将梁帝手诏找到。”
云和公主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哪里又出了乱子,张口欲问荆檀,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王参军,荆将军他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两军交好,杜益铭特地将城北驿站的西跨院,都交由荆檀率玄甲骑驻扎,石如海却是担心王
辙与杜益铭毫无防备的走进去后,会有什么意外。
“无妨。”王辙示意石如海在外面守着就好。
虽然事情透着蹊跷,但他并不觉得荆檀真会在棠邑腹地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与胆气不弱的杜益铭,一起随荆檀走进完全由玄甲骑驻扎的跨院。
城北的驿站,乃是一座营寨基础上改建,西跨院极为开阔,大大小小的营房有上百间,前后五道院子,寒冬时节,没有其他什么草木正绿,院子角落里有几株腊梅吐蕊,雪花簌簌而下,与白墙黛瓦相映,却是耐看。
王辙走进跨院深处,难得见一丛瘦竹长在檐角里,院中凉亭之中站着数人,虽然皆穿寻常袄裳,但气度不凡。
虽然这几个人,王辙都没有见过,但细辨他们的相貌,再与军情参谋司搜集的情报勘合,整个人如雷劈般怔在那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物会借押送逆犯的机会,悄无声息的跑到棠邑来。
“老夫雷九渊见过王参军、杜知县,”跨院深处,雷九渊白发苍苍,身穿青袍站在亭下,看到王辙、杜益铭随荆檀走进来,拱过手,又介绍身边数人,说道,“这四位乃是我梁国宗正卿朱珏忠、侍中顾骞、礼部尚书陈由桐、殿前侍卫马兵都指挥使荆浩,我们携我家陛下密旨前来,要秘密觐见韩侯,还请王参军、杜知县代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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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暮桥、冯缭、高绍、赵无忌、郭却、奚昌、季希尧、杜益君、陈济堂、赵启、冯璋、林宗靖、韩东虎、霍肖等高级将吏一早接到紧急通知,等前后脚走进涟园西院的议事大厅,看到大梁散骑常侍雷九渊、宗正卿朱珏忠、侍中顾骞、礼部尚书陈由桐、殿前侍卫马兵都挥使荆浩五人坐在大厅之中,都难抑内心的震惊。
一时间不知道河洛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叫他们五人此时秘密潜来历阳。
雷九渊最初乃是梁帝朱裕的秘密谋臣,前期执掌承天司,在梁帝朱裕篡位登基之后,雷九渊年纪有些大了,仅仅是挂了一个散骑常侍的虚衔,却毫无疑问是梁国最为核心的大臣之一。
宗正卿朱钰忠乃梁高祖朱温堂弟,也是朱氏宗室之中唯数不多坚定站在朱裕这一边的宗室耆老,历来也是朱氏宗室的代表。
顾骞乃是朱裕少年时的师友,他也是少年成名,三十岁不到就被大梁先帝朱温选为雍王府侍讲效力朱裕身边多年,曾任河南府(河洛)知府事、户部侍郎等职,朱裕篡位后出任侍中,乃梁国文臣之首。
礼部尚书陈由桐乃朱裕故妃之父,乃云和公主及梁帝朱裕长子、洛王朱贞的外祖父。
殿前侍卫马兵都挥使荆浩,与其兄荆振以及韩元齐、陈昆等人,乃是朱裕最为信任的统兵大将。
“大家都坐下来吧,”韩谦示意高绍、冯缭他们都坐下来说话,“雷、顾诸公随押送逆犯队伍南下,进入淮西已有数日,昨日王辙、石如海护送云和公主去襄安,才得知此事,这才连夜护送他们到历阳来……”
听韩谦这么说,众人心里更是惊疑:
雷九渊、顾骞等人是随押送逆犯队伍进入棠邑,并没有第一时间到历阳来,甚至都没有现身,在巢州城外滞留了五六天,却在韩谦最终决定送徐后、章新春等逆犯前往金陵受审、并应梁帝朱裕的请求,将云和公主送往襄安、准备叫他们护送回洛阳之后,才决定到历阳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高绍看王珺、赵庭儿并坐韩谦身后,他也顾不得跟温暮桥、冯缭、郭荣推让,径直坐到韩谦右侧下首案后,按捺不住心间惊疑的压低声音问道。
“还有由顾大人给诸人详加解释吧。”韩谦说道。
顾骞等人坐在左侧诸案之后,说道:“我大梁陛下十月之后,身子就再经不得风寒,甚至两度昏厥。蒙兀人着梁师雄从河洛等地撤兵,或许也是预见到这点,以为陛下身故之后,河洛等地不攻便能自取,无需在此时浪费兵力……”
“啊?”
梁帝朱裕之前从棠邑借道返回蔡州时,与巢湖东岸跟韩谦见过一面,当时冯缭、高绍、温暮桥、郭荣、王辙等人都在场,能看得出梁帝朱裕当时脸有病容,。
不过,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梁帝也一直亲自统兵作战,棠邑众人也没有岔想到其他事情上去,还以为梁帝朱裕当时身染小恙,身边又不缺医术超群的名医,一点小病小疾早就治愈了呢。
谁能想到正值壮年的朱裕,竟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顾大人你们是担心梁帝有什么不幸,蒙兀人便会再度大举兵戈进攻河洛,特意赶来历阳的?”郭荣问道,但脱口问出这话后,又觉得不对,心想顾骞他们真要是过来寻求棠邑的援助,顾骞等人何需在襄安藏上五六日再现身?再说此番议援是至关重要,但也不需要雷九渊、顾骞五人一起过来啊!
“不错,我们是担心陛下万一有什么不幸,蒙兀人便会再度举兵进攻河洛,而河洛难以抵挡,需要棠邑的援助——不过,要怎么请求棠邑的援助,我们与陛下却有很大的分歧。”顾骞说道。
冯缭心间闪过一念,看了一眼韩谦,忍不住问顾骞:“梁帝不会是想将身后之事托付给我家大人吧?”
郭荣、高绍、温暮桥等人听冯缭这么问,都禁不住震惊的手摁长案。
虽然冯缭的猜测,才能解释为何梁国这么重要的五人会在这时齐至历阳,却不能解释他们五人为何到襄安后拖延数日才现身啊?!难道这是梁国君臣在这事上有极大分歧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