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他觉得王辙说得甚是在理,情不自禁多打量了王辙两眼。
王辙要比自幼修炼脚拳、长大后又带领家兵的霍厉文弱得多。
近一个月长途跋涉赶路,王辙也要比霍厉憔悴疲惫得多,韩豹听说过他平素更喜文墨、更擅政事,暗感在这样的时刻,大人与夫人派这么一个人物不辞艰辛的与霍厉同行北上,显然是更看重他谋智。
想到这里,韩豹便又虚心的问道:“王辙大人,你以为这十数人,有可能是哪方势力派过来秘见蒙兀使者的?”
“怕就怕他们是从魏博赶过来的。”王辙蹙紧眉头,说道。
“梁贺王朱让的人?”霍厉心志坚定,这时候也禁不住惊惧问道。
王辙抬头看了一眼树冠,问道,“这时候从这里借望镜看灌江楼后宅,能有多清楚?”
“灌江楼后宅这时候灯火通明,借助望镜,能依稀看个人脸。”韩豹说道。
“我年少游历梁地,却也见过不少梁国将臣,爬上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孔。”王辙说道,真要是梁贺王朱让心存反意,决心要与蒙兀人勾结起来去端梁帝朱裕的后路,一定会派核心嫡系乔装打扮过来,而不会派名不见经传的杂鱼小虾过来谈判。
“好。要是不行,我立刻安排一副面摊子守到灌江楼的后门,看有无发现;另外从定州到魏州的官道旁,我也会提前安排眼线……”韩豹说道。
王辙没有习过脚拳功夫,手脚比较笨拙的刚要借绳梯爬上树,这时候藏在树冠里守值的石如海叫道:“有人越墙逃出灌江楼后院,被守卫发现……”
这时候韩豹、霍厉都顾不上王辙慢腾腾的速度,直接猿身爬上树,往远处的街巷望去,看到有一道黑影在灌江楼后的巷子撒腿狂奔,有十数矫健的身影正跳出灌江楼的后宅院墙追上去。
韩豹、霍厉二人面面相觑。
这株古柏有三四百年,王辙借绳梯爬上来一点都不挤,借望镜往灌江楼后面巷子里看去,问道:“是不是梁军潜入灌江楼的密谍发现了什么,不得不冒险离开灌江楼通风报信,然后被灌江楼里的守卫发现了踪迹?”
韩豹能想到也是这点。
虽然他两三天前也成功派人打入灌江楼,但他们打进去的两名眼线还仅仅是低等小厮,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灌江楼后院的核心区域,而即便有什么发现,也不会鲁莽的打草惊蛇,应该不是他们的人。
再说,他们与灌江楼眼线的联络点在另一侧,而不是慌不择路的往这一边的巷子逃。
当然,梁国密间也不是鲁莽,如王辙所说,定是见到不得了、必须第一时间通传出去的秘密,才不得不冒险潜出通风报信,以致露了马脚。
梁国密间都成功打入灌江楼,要是蒙兀使者都不能叫他们大惊小怪,哪还会有什么事情会叫他们猝然不防间慌了阵脚?
韩豹、霍厉对视一眼,想到王辙刚才的猜测。
梁帝对王元逵投靠蒙兀人有预料,因此潜伏到定州的梁军密间不会大惊小怪,但顶替梁师雄任魏博节度使的梁贺王朱让与蒙兀人勾结这事,则足以叫梁间在察觉后猝然间变得惊慌失措!
他们刚才想到这点,都那么震惊了,何况梁国密间?
“有人在灌江楼里纵火……”这时候站在最上方的石如海又说道。
韩豹、霍厉转头看去,看到灌江楼主楼的三楼一只窗口里有火苗窜出,要不是石如海盯住那里,在夜里还不是十分的分明,很容易错过去。
这时候陆续有人乱哄哄的逃到主楼南面的长街上,可见楼里的火势定是不小,只是还没有烧透窗户。
韩豹他们这段时间主要就在外围观察灌江楼及成德军节度使府的动静,没有过深的渗透进去,更没有轻易冒险潜入刺探,也不清楚梁军密间对灌江楼及成德军节度使府的渗透有多深。
不过,看灌江楼里的动静,韩豹他们也明白绝不是仅有一两名梁间成功潜入灌江楼,很可能之前翻墙逃出的人与之后纵火的人,目的都只是制造混乱或转移灌江楼守卫的注意力。
灌江楼的守卫为防止间谍混杂在躲避火灾的人群里逃走,这时候有一百五六十人分作两队,出侧门从侧面的巷道里鱼贯而出,封锁住长街两侧。
这些守卫皆披坚执锐、手持弓弩,这时候也能看到灌江楼暗藏的武备是何等之强。
“王元逵可能早已经与蒙兀人暗中谈妥条件了,迟迟未动实是等朱让派人过来?”看到灌江楼里的守卫公然装备兵甲、手持弓弩封锁长街,王辙蹙着眉头说道。
韩豹、霍厉也点头称是。
灌江楼乃是晋国一大商贾势力不假,其在晋国各州县设立联络点及立足,使其爪牙遍布晋国各地,都没有问题,但在定州这么重要的城池里藏有成建制的甲卒武力,性质就变了,就是居心叵测的“暗蓄私兵”了。
更不要说今日还公然绕过官方机构,在长街上明目张胆的使用这些武力。
赤山会旗下的武装商船,即便得到特许能够拥有甲兵护卫商货以防盗寇,但从地方州县经过都会提前报备。
而倘若有人要上岸进入州县城池,更是只能携带短刃防身,长弓、臂张弩等兵械都不能随意带进城池。
灌江楼在晋国的地位,至少在明面上不会比在大楚背后有棠邑军及韩家撑腰的赤山会的地位更高。而赤山会在淮东、在襄北等地,受到的限制更大,杨元演、李知诰恨不得派人死死盯住赤山会入境的每一艘舟船、每一支驼马队。
王元逵即便不是神陵司所属,但他这些年得王景荣明里暗里相助,才坐上成德军节度使的位子,也应该早就明白灌江楼与神陵司河朔遗孽的关系,也应该明白灌江楼跟北逃士族及蒙兀人的瓜葛。
之前蒙兀使者扮作商队进入定州后住进灌江楼,还可以说灌江楼因为跟两边都有接触,适合充当蒙兀与成德军的中间人。
不过,这时候明确灌江楼在定州拥有成建制的甲卒,甚至能毫无顾忌的公然使用这些武力,这说明灌江楼及王景荣在定州,实际上拥有着比外界想象中的更高地位及权势。
那就远不仅仅是牵头人这么简单了。
“有没有可能王景荣及灌江楼早就暗中投靠萧衣卿,投靠蒙兀人呢?”韩豹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想到一个可能,震惊的问道。
王辙点点头说道:“大人跟夫人都有些担忧这点,这才使我过来,看能不能找到更明显的迹象,却没想刚赶到定州,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之前还仅仅是有一点的担忧,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则说明这个猜测才更接近于事实真相,不然他们所看到的很多疑点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韩豹少年老成,这时候也禁不住一脸震惊。
灌江楼依附于晋国,暗中通过扶持王元逵等势力,又或者暗中跟蒙兀人勾结,寻求复国、报仇雪恨的机会,这是他们最初所做的猜测,这与他们现在猜测灌江楼早就投靠、附庸蒙兀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对后续河朔局势,也完全是两个概念。
要是前者,即便王元逵与蒙兀人谈妥投靠的条件,蒙兀人也不可能立刻就对王元逵有彻底的信任,甚至可能需要王元逵将家小亲族作为质子送到幽州之后,蒙兀骑兵才敢大规模集结南下。
要是后者,只要王元逵下定决心投靠,蒙兀人就能通过灌江楼第一时间掌控制成德军的军政体系及主要将吏的家小,此时极可能已经在定州北部完成集结的蒙兀骑兵,只需要等进一步跟梁贺王朱让派来的使者谈妥条件,就可以毫不犹豫的长驱直入,甚至连沿途的粮草都不需要他们考虑。
前者,蒙兀骑兵最快也需要先花费一个多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完成诸多防范工作,之后才敢联合成德军推进到南面的祈州、赵州境内,而再往南推进到魏州境内,与梁贺王朱让联手用兵,会需要更久的时间。
后者,蒙兀骑兵可以昼夜驰行,两三天时间就通过成德军的控制区进入祈州、赵州境内;而成德军也极可能已暗中完成军事动员,随时配合出兵南下。
这时候梁贺王朱让再与蒙兀人确定勾结起来反叛,可以说最短仅需要四五天的时间,就能联手切断此时正经泽州围攻潞州的梁军主力与汴京的联络。
梁帝朱裕再有通天彻地之能,十万精锐深陷河东故郡南部的山地之中,也将成为孤立无援的孤军——根本不给他调兵遣将、调整部署的时间。
即便朱裕可以从河东故郡的西南部摆脱蒙兀人的骑兵追击,逃往关中地区,但等到朱裕再从关中借道返回汴京,需要多少时间?
但是,梁贺王朱让在正式叛变后,等蒙兀骑兵封住梁军主力从卫州回汴京的通道,他从魏州直接出兵,可以仅需要四五天的时间,就能进攻到汴京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