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再率棠邑兵精锐从淮阳山东坡杀出,他们凭什么认为巢湖以西、龙潭河以南的驻兵能突围出来?
难不成他们这时候还有能力在龙潭河两岸,跟棠邑兵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会战。
另一方面,他们将一部分兵马撤到龙潭河以北后,棠邑与淮阳山的通道就彻底打通了,他们要防备着韩谦经龙潭河、淮阳山腹地,将更多的棠邑兵精锐抽调到乌金岭来——同时他们败得这么惨烈,也会促使淮阳山里的大小山寨势力,更无挣扎的接受棠邑兵的整编,促使棠邑兵的兵势增大。
特别是左武卫军也杀出桐柏山、淮阳山口,他们要保住霍寿濠三州根本之地,必须将更多的精锐兵马集结到淮阳山以北地区来。
这时候也只能断然放弃滁州城了。
说实话,徐明珍还是迟疑了,要是他们第一时间放弃滁州城,着温博率部不计伤亡的沿龙潭河谷进攻淮阳山东坡,就未必会有今日这一败。
只是文瑞临却不能怨徐明珍迟疑,围三阙一原本是兵法正道,何况他在昨日之前也确信这次有十足的把握将棠邑兵从淮阳山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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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珍忧其巢湖西岸的兵马会被我军切断退路,必然第一时间着其撤往龙潭河以北,着令孔熙荣率部出淮阳山,据蔡子岭窥敌阙店寨,但不可冒进缠敌;另使林靖宗率水军战船窥龙潭河,做好敌军北撤后能第一时间进入龙潭河的准备,军情参谋司将斥候探马放出去,尽可能封锁淮阳山东麓的通道……”
韩谦说是要好好睡几天的安稳觉,但实际上哪得轻松?
梅塘山往北的南淝水河谷遭大水浸灌,道路一踏糊涂,短时间内他们不用担心寿州军能反攻过来,但他们也难以对北面的安丰寨用兵。
目前除了稳固梅塘山、乌金岭一线的防御,尽可能多的拦截、收押溃兵外,还有就是根据乌金岭大捷对寿州军的打击程度,推测寿州军后续可能的应对,从而去调整棠邑兵在巢湖两岸的用兵策略。
倘若大楚是密不可间的一体,内部没有那么多、那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韩谦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能抽调的水军及步军精锐都抽调出来,从龙潭河口及上游河谷两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去切断掉驻于巢湖西岸的寿州军往北撤逃的退路。
然后不惜伤亡的与左龙雀军及舒州州兵一起,南北夹攻,将巢湖西岸这部规模大约在两万人左右的敌军吃掉。
只有做到这一步,才可以说是胜得酣畅淋漓,对寿州军的打击也将更惨重,从而彻底的逆转淮西敌我双方对峙的局势,改善大楚自金陵事变以来在江淮之间被动挨打的局面
不过,之前有些人没有拖后腿,仅仅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形势会在突然之间逆转过来吧,仅仅是他没有给他们拖后腿的机会吧?
韩谦并不觉得在乌金岭大捷的消息传回金陵后,棠邑兵再将有限的精锐兵马集结起来,沿龙潭河两岸
去切断巢西敌军的退路,就没有幺蛾子发生。
有时候冒险也要适可而止。
现在要的事情,是稳固、消化胜利的果实,避免被别人伸手摘走。
夜色已深,追击的兵马都还没有返回,成千上万的俘兵被赶到鹰嘴崖与北栅墙之间的空地里亟待梳理,田城、冯宣、赵无忌、谭修群、郭却、窦荣等将到深夜还不得松懈休息,这时候分坐两侧,听韩谦对后续诸事做安排,听韩谦说到最后一句,都情不自禁的朝坐在韩谦左下侧的袁国维看去。
韩谦使军情参谋司封锁淮阳山东麓的通道,可不是制止寿州军传递信报。
淮阳山以东目前还是寿州军绝对控制的腹地,他们怎么可能不叫寿州军的斥候信使在淮阳山以东往来?
韩谦说这话,实际是要尽可能拖延舒州以及金陵得知乌金陵大捷的时间,特别是要尽可能拖延消息传到庐江城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抢在左龙雀军之前,趁巢西敌军北撤之时,第一时间出兵控制龙潭河两岸。
这也将直接决定着战后龙潭河两岸的控制权,是落在棠邑兵手里,还是落在左龙雀军手里。
倘若左龙雀军先出兵,或者同时出兵,进入龙潭河沿岸,他们在战后为保障棠邑到淮阳山的连贯性,是可以要求接管龙潭河沿岸地区,但必然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有可能说服吕轻侠那边将这一区域拱手相让。
现在他们封锁淮阳山东麓的通道,则尽可能限制枢密院或淮西禁军潜伏左右的斥候通过传报消息。
李知诰其人不在舒州,已经去了随州督战,留舒州司马、兵马使及左龙雀军副都指挥使邓泰在庐江防线坐镇。
邓泰治军稳健、武勇过人,但缺少急智,多半不能第一时间从巢西敌军的异动中觉察到什么。
最大的问题在袁国维身上。
袁国维奉旨慰军,他这时候派人去通报消息,他们是拦还是不拦?
袁国维打了一个哈哈,似乎不懂众人为何这时候都看他,摸了摸脸,侧过头问韩道昌:“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大家都看我?”
韩道昌尴尬的笑了笑,好在韩谦很快就将话题岔到其他方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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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天,追击的诸部兵马都陆续收缩到新建于梅塘山的前营,韩谦使赵无忌率一部兵马从淮阳山腹地赶往龙潭河上游河谷,与孔熙荣会合,准备在敌军撤出后,抢在淮西禁军之前,沿龙潭河往下接管两岸的防寨、屯寨。
这时候乌金岭大捷的初步战果也统计出来了,此战共拦截俘获寿州军兵卒、民夫两万五千人。
此外,乌金岭大捷击毙敌兵六千余人。
当然,这其中有大半的敌卒都是被卷入大水溺死,又或者是在浸泡冰水后,逃亡过程中冻死途中。
民夫抵抗或逃亡的意志要弱得多,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想着要逃,两万五千余战俘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徐明珍从皋城附近强征过来充当营前苦役的青壮男丁,但也俘获寿州军精锐战卒八千人。
当然,将棠邑兵腊月初旬从浮槎山往北穿插算起,安丰寨大捷、持续一个多月沈家集拉锯战,以及最为辉煌耀眼的乌金岭大捷,整个战事前后持续三个月,棠邑兵前后共俘虏、击毙或重伤寿州军将卒近三万人众;这当中也包括拉锯战以来严重冻伤、冻死的那部分敌卒。
棠邑兵在韩谦的率领下,以如此之少的精锐兵马穿插到敌境腹地,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甚至比他之前所参与或主导的诸战都要耀眼。
只是,虽说将卒士气可用,但终于是限于能调用的兵力太有限,韩谦暂时还是无力对安丰寨、皋城等地趁胜发动攻势、扩大战果。
当然,虽说战后徐明珍退到安丰寨还陆续收拢大量的溃兵,但如此惨重的伤亡,外加大量物资及军械的损失,对寿州军从上到下的士气打击之惨烈,令徐明珍都未必敢有勇气死守安丰寨,更不要说集结兵马再去进攻梅塘山或乌金岭了。
巢湖西岸与驻守庐江防线左龙雀军对峙的两万寿州军,也如韩谦所料,在二月中旬就以最快的速度全部往北撤过龙潭河。
整个开春时节都没有降水,却在乌金岭大捷之后,淮阳山里连着下了几天绵绵春雨,好在雨势不大,不严重影响兵马行动。
这时候江淮大地的溪河陆续解冻。
左楼船军的战船始终龟缩在南淝水的河道里,没敢进入巢湖。
林靖宗率棠邑水军的战船长驱直入龙潭河水道,孔熙荣率部也沿龙潭河而下,赶在邓泰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进驻龙潭河两岸被寿州军丢弃的防寨,毫不费力的打通棠邑与淮阳山的联系。
这时候,韩谦才派人将第一封传捷信报,送往金陵。
考虑到梁帝朱裕有可能从梁国腹地调集精锐兵马增援寿州,整个二月中下旬,韩谦还是不得休息,马不停蹄的整备乌金岭一线的防线,调整棠邑兵从东到西在延伸逾四百里的防线上的兵力部署。
温博率部撤出滁州城,韩谦也仅下令周处率小部精锐进驻,甚至暂时不考虑分兵进入石梁县。
棠邑还是受制于兵力,难以骤然间去强求最大化的战果,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淮东军抢在他们之前进驻石梁县。
韩谦一面将八千多寿州军俘兵,经淮阳山腹地、龙潭河押送回浦阳、石泉、亭山等营塞,编入辎重营,补充东线后备兵马的不足,一面从俘获的民夫里挑选精壮,就地编入军中,补给乌金岭及龙潭河沿线兵力的不足。
在乌金岭大捷之后,淮阳山里那些观望的山寨、民寨,几乎是望风而降,底层贫民、奴婢更是热情高涨的应募入伍,这也很大程度的纾解了棠邑兵守淮阳山兵力的不足。
不过,新卒的整备、训练,兵甲、战械的修缮、补充,对淮阳山腹地的丁户人口进行梳理都需要时间。
此外,韩谦还要抢在雨季真正来临之前,在梅塘口修筑一道真正的拦水堰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