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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天色还朗朗放晴,但到午时,天色就阴霾下来,乌云涌聚,朔风怒啸,卷动长街枯叶飞旋。
仿佛这苍天在这一刻都要昭示世人,这天已然变了。
经御街连通南城门的皇城南大门崇安门,昨日丑时关闭,一夜过去都无动静,今日一直到午时才倏然打开,就见数百衣甲鲜明的宿卫骑兵,押着两辆囚车缓缓鱼贯驰出皇城。
十数青衣宦役赶在这部兵马的前面,正飞快的沿街张贴告示。
“这是要将哪个当官的拖到东市去斩首啊?”御街前张贴的一张告示前,挤满着看热闹的人群。
不要说皇城及九门昨日局势紧张的进行过全面换防了,即便今日街头巷尾都是天佑帝被皇后及太子囚禁的消息流传,对反应迟钝、从来只能被动接受一切命运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心惊之余、无计可施,更多也是惘然后的淡漠。
此时看到有官员直接从皇城里被押往东市用刑,反倒激起他们冷漠麻木内心深处天生爱看热闹的心性。
好些人不顾外面的兵荒马乱,顶着阴冽的寒风,推门出户涌上街头,怂恿读过书能识字的后生,将张贴告示里的内容读给大家听。
“嘿,这时揪往东市用刑的,还真是一位大人物,当初便是这狗官嫌城外的饥民碍眼,想着都赶走,没想到这狗官今日竟然害死陛下!”
“怎么回事,陛下驾崩了?我清晨出门,不是听说陛下被皇后及太子……”
“李大胆,你听到是什么狗屁消息,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告示可是清清楚楚写明白陛下被京兆尹韩道勋与慈寿宫王夫人以及内常侍钟毓礼以及信昌侯李普等人合谋害死——我将告示读给你听听……”
“……陛下擢京兆尹韩道勋于微末,然韩道勋罔顾帝恩,性情凉薄,不思效忠陛下,与其子教唆三皇子杨元溥拥兵自重,又勾结慈寿宫贼妃王婵儿、信昌侯李普、内府局令、内常侍钟毓礼等贼,于腊月十二日潜入崇文殿,以枕窒之,加害陛下——这告示之上,可是将韩道勋这狗官的罪行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啊……”
“啊,以枕窒之,什么意思?”
“你这个蠢货,不学无术,就是枕头摁住嘴鼻往死里闷住。”
“那真是够胆大妄为的啊,这是要将他们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那是便宜他们了……皇后懿旨,要将韩道勋、钟毓礼二人车裂于东市,以此昭告天下,以儆效尤——车裂,那是五马分尸喽……”
…………
…………
“杨泰,你是个老蠢货啊。韩道勋为国为民、忠心耿耿,他要不是为挽狂澜,为消弥战祸,为避免宗室子弟自相残杀,为金陵、为江淮大地亿万生民,何苦自投罗网?姓徐的已经疯了,但我们不能让韩道勋死得这么惨啊!我们坐视不理,天诛地灭啊!”
杨恩披头散发,被数人揪坐在宗正府官邸大堂的太师椅上,挣扎得已无气力,但犹拿手指着宗正卿杨泰的鼻子破口大骂,喉咙咆哮出来的怒吼声都嘶哑不堪。
“杨恩啊,徐后好不容易饶你一条性命,你又何苦如此作贱自己?你听我一句劝,这两天就在我府上好生待着,你要骂,我听你骂,你要打,我任你打,行不行?”
赢国公杨泰年逾七旬,此时已经是白发苍苍,他是天佑帝与溧阳侯杨恩共同的堂叔,他的父亲与天佑帝及杨恩的祖父是嫡亲兄弟,可以说是杨氏宗室硕果仅存的上一辈人物,一直以来也是他出任宗正卿,主持宗室事务。
陛下虽然死得蹊跷,但作为务实的人,他已经没有兴趣探究崇文殿之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保护杨氏宗室,确保大楚皇位不旁落他姓之手,是杨泰最大的职责。
不管杨恩怎么破口大骂,杨泰只是稳坐在太师椅上,同时令家人将杨恩揪住,不叫他能冲出府去胡言乱语。
“你这老蠢货,没有胆子去求姓徐的留韩道勋一条性命,放开我。”杨恩都快要气疯得,怒吼道。
“你势单力薄,孤身去闯宫,又能有何作为?”杨泰苦劝道。
“天下皆是你这样的贪生怕死狗贼据之,才使奸人当道,恶贯满盈。我杨恩是势单力薄,是自不量力,是小小蜉蝣想撼巨树,但我杨恩还能一死以证朗朗乾坤之下,并非皆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狗贼。我想那姓徐的,也不会介意多斩我一颗人头!”杨恩怒吼道。
“你便是想寻死也没有用,韩道勋为三皇子谋得龙雀军,又谋得潭州,徐后恨之入骨,除非韩道勋此时屈服,愿为徐后所用,要不然的话,徐后怎么可能会留他的性命?”任杨恩怎么吼叫,杨泰却是岿然不动,拿椅子坐在门前,叫人将杨恩死死摁住。
“韩道勋谋龙雀军、谋潭州,谁说的?”杨恩质问道。
“难道不是吗?”杨泰反问道。
“因为这个,姓徐的非要杀他?”杨恩额头青筋抽搐似的跳动,怒斥说道,“姓徐的应该要忌惮的是其子韩谦,而非韩道勋——留下韩道勋的性命,彼此才有缓和的余地,姓徐的要杀韩道勋,她将死无葬身之地!你这老蠢货,今天助纣为虐,他日也会不得好死啊!”
杨泰哪里会信杨恩?
韩谦才多大年纪,即便善用奇谋,此时名声鹊起、崭露头角,那也是家学渊源,最终还是得归到韩道勋头上——韩道勋只要活着,才真正是令安宁宫及太子坐立不宁、寝食难安。
这么一个人物自投罗网,安宁宫怎么可能心慈手软,怎么可能不怕他一朝逃脱出去,再给他们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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