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筹贷之事,在这些仅官阶仅八九品的低级盐吏及部曲眷属间宣扬,就足够了。
这也是冯家能够影响到的圈子,而这些低级官吏对争嫡之事也不会有多敏感。
虽然从试行过去半个月,钱铺才收拢上来不到两百万钱,距离预定的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但韩谦并没有什么不满足。
毕竟,这笔钱加上第一批从叙州运来的剩余货物分销出去,已经差不多能将这个月的亏空弥补上。
“你可有想过,匠坊一旦撑不住,或者三皇子争嫡失败,这些受你所骗的市井小民,毕生心血都会化为乌有,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犹豫跟不安?”奚荏在后堂看到又有一个住在附近的街坊,被钱铺的伙计说得心动,将半裢褡铜钱摊到齐脖子的钱柜上清点,见韩谦一脸自以为得计的样子,便忍不住要奚落他几句。
奚荏最近帮赵庭儿一起整理帐目,将匠坊及左司内部的运作摸清楚,也深刻知道三皇子争嫡成功的希望实际并不大,暗感韩谦心底或许已经将更多的将希望寄托在叙州的经营上,毕竟匠坊真正有潜力但还没有受到重视的匠师,都被韩谦随杨钦他们派去叙州。
而理论上,织造院、造船场更适合建在金陵,毕竟金陵对蓬布、帆船以及船舶的需求都要比叙州高得多;而除了木料外,在金陵获得原材料,也要比叙州更便捷。
然而,韩谦完全没有在秋湖山匠坊兴建织造院及造船场的意思。
这个迹象在奚荏看来,已经够明显了,心想到时候哪怕是投靠潭州,对韩道勋、韩谦父子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么一来,这边的钱铺就彻头彻尾是一个骗局。
“说骗也罢,但这骗来的钱财,有一部分是拿去赎买奚氏族人的,你于心能忍否?”韩谦盯着奚荏美腻的脸蛋,笑盈盈的问道。
三皇子一旦争嫡失败,三年后的战事极可能会令金陵城内外百余万人十不存一,江淮之地生灵涂炭、一地狼籍,韩谦就算是害得成百上千户市井之民倾家荡产,他也不会有什么愧疚。
甚至可以说,他为自己命运极力挣扎的时候,也在为避免脚下这座千古名城滑向毁灭的噩梦深渊努力,但要是这个结局最终避免不了,他不得不退往叙州,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要为此愧疚一生吗?
韩谦才没有这种精神洁癖。
要不是他说服不了他父亲,要不是潭州也不是像有成气候的样子,要不是马循那货实在没有人主的气度,他早就暗投潭州了,难不成真要在三皇子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见韩谦竟然能如此的心安理得,奚荏心里是很鄙夷,但也难以反驳。
实际上韩谦越是大力的布局叙州,至少前期来说,就会越快的安排冯宣暗中去赎买奚氏族人;这也令她看到奚氏有重新振兴的机会。
当然,韩谦以匠坊所出折抵利钱,在奚荏看来倒是比较聪明的一个做法,至少能短时间内能保证钱铺的骗局不被戳破,而匠坊乃至船队从叙州运来的货物,也能有一个直接分销出去且能不断扩大的渠道。
而有前期长达四个月的准备工作铺垫,这半个多月桃溪河上源的石坝很快的筑成,除了煤场不断新造更多的碎煤水碓外,匠坊还计划年底在山庄内新建三座能日舂五十石米面的水磨房,以便能将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水库更充分的利用起来。
当世谷贱米贵,舂碾糜费是个关键原因。
用踏碓,一人支持不了多久便会力竭,用石碾、石磨效率也高不出多少;用畜力会好很多,但养骡马暂时还是小户人家支撑不起的花销。
稻谷去壳还好,小麦磨粉,更是费事。
这是即便有二三奴婢的中户之家,也甚觉其扰之事。
货栈即便主要供给米面以及煤饼,在城里也是供不应求的。
不过,左司要养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了,而且还要都当成精锐供养,匠坊也好、船帮也好,即便规模再扩大一倍,产出也难以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要是钱铺所筹贷的钱款,都拿去扩大匠坊的生产,扩大船队的运输规模,月给四分的利钱,或能支撑得多,但关键这些钱款,相当部分都还是被韩谦挪用去填补养人的亏空,这不是骗局,又是什么?
“你啊,脑子到底是缺一根筋,”韩谦见奚荏小脸还阴阴的别在那里,伸手掐了她一下小脸,说道,“以你的脑子,大概靠自己是想不明白了,但你不妨想想,当这个骗局将足够的人骗上贼船,你说他们有谁会希望看到三皇子争嫡失败之后血本无归?”
“啊……”奚荏脑子猛然转过这道弯来,突然意识到钱铺在韩谦手里远不止筹骗钱款这么简单,震惊的看着韩谦,都忘了要将韩谦轻薄她的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