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八月十五

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是极贴切而美妙的书写，张嫣却总觉得海棠那所谓的“绿肥红瘦”太过孱弱，宛如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禁不得半点风雨，于是多少对于海棠花总带着些不屑了。张嫣自以为是坚强的女子，对于柔弱的化身是有些瞧不起的。

    但小皇后不知海棠花的初绽，比李清照书写的残花，不知多少倍的拂人心绪。宫后苑中这些并不十分壮硕的花树，渐渐消融了张嫣心里头对海棠花的刻板印象。见那些花蕾将开未绽，浅淡的粉白色里带着几抹娇嫩的粉红，那姿态委实惹人爱怜。偶有抢先的一两朵，在局促的蓓蕾之间舒张花瓣，之前的几缕粉红色便被推至了花朵背面，宛如仓促出门的少女，原本应当一丝不苟的彩妆却随意涂抹了，反带了些俏皮。

    看了初绽的海棠花，张嫣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的优势只有年轻貌美而已，而这个优势也丝毫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虽然贵为皇后，但是与皇帝相聚的时间并不多，夫君的长相对于张嫣来说还真是有些模糊。天子刚刚大婚结束，就撇开妻子，偷偷跑出去巡游天下。在张嫣的心里，这当真是一位荒唐的万岁。

    皇帝刚刚离京的时候，张嫣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如今皇上已经外出三月，年轻的皇后越想越后怕，害怕皇帝出事，害怕皇帝像明武宗一样不着四六。当然这些担心都被深深地藏在心里，皇后日常生活中还是那样端庄稳重、从容不迫，看不出一点焦虑。

    秋天正是河蟹肥的时候，中午，张嫣带着朱由校的后宫嫔妃们在坤宁宫吃螃蟹宴。秋天吃螃蟹是宫中的老规矩了，以前读书识字的内监还就此写了一首诗：“海棠花气静馡馡，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皇后张嫣坐在主座，张裕妃、范慧妃和任纯妃坐在皇后身边，其他的秀女坐的更远。也许是皇帝不在，皇后娘娘又比较随和缘故，宴会的气氛很是活泼。

    螃蟹洗净，用蒲包蒸熟。妃嫔们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张嫣揭开螃蟹的脐盖，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来展示吃得精巧。张嫣下令，用吃剩的螃蟹壳比较谁吃得干净，获胜者皇后赏赐玉镯一副。中午的宴会就在一片燕语莺声中结束了。

    时间到了傍晚，太监宫女们在西苑早就搭起了一个临时建筑，供后宫妃子赏月用。张嫣带着姐妹们来这里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和西瓜。空中青碧到如一片海，略有些浮云，圆圆的月亮睁大着眼睛，和蔼地望着紫禁城的女人们，极像一只擦亮的白玉盘。

    皇后张嫣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太液池，西苑的湖水静静地横在下面，水面现出一个蓝天和一轮皓月。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光不停地流动。对面是繁密的绿树，树后隐约地现出来假山和屋脊。树丛中只露出几点星子似的灯光，湖水载着月光向前流去。这样的月下美景让张嫣思念起了家中的父亲和她的弟弟妹妹们。

    紫禁城外的人们也在过着中秋节，全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因此月饼也被称为团圆饼。白天不少人外出跟亲戚朋友们互赠瓜果，在某些富裕的南方地区，比如说苏州，还举办大型的赏月歌会。参加歌会的乐队戏班上百家，大吹大擂，翻天动地，雷轰鼎沸，呼叫不闻。

    就在这热闹的中秋佳节，东林党的智谋汪文言在大街上行走。汪文言也知道以他的身份很可能被厂卫盯上，因此他故意选择这个人潮涌动的时间去一个秘密的所在，这样的好处是，即使有人跟踪也非常容易甩开。他去的秘密所在是一家小小的油盐店。

    说起来很有趣，晋商在全天下做生意，靠的就是手眼通天。那么晋商在京城的信息来源主要就是分布在城内各处的油盐店。担负情报收集工作的油盐店老板都是小心谨慎之人，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汪文言也是第一次被晋商邀请合作，以前从未有过。接待他的是油盐店的老板。

    老板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胖胖的身体略显臃肿，细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汪文言暗自小心起来，这种长相的人最是腹黑，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两人见面先是对暗号，随后油盐店老板把汪文言带到里屋。老板先是客套一番，祝汪先生中秋节日快乐，然后开门见山的说了一句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我们要让现今的内阁首辅孙承宗下台，你们加不加入。”